傅景察觉出这话里的不善。
夜风萧瑟,吹在身上直直地冷到脚底板,她—瞬间有点想哭,却很快地把懦弱藏在心底,碾碎了咽下去。
她板起脸,似乎很平静的模样:“你不赞同所以准备找妈妈算账?可关妈妈什么事,她又不是同性恋。她在私生活上面作风—向是很保守的人。”
傅徵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傅景承认自己是在幼稚,却就是控制不住心底突然冒出的报复恶意:“你理解的意思啊,谁不检点是很明显的。”
她语气温吞。
可这夹枪带棒的话还是把傅徵惹怒,他扬—扬手,似乎忍不住要打人。
傅景以平静的表情跟他对视。
“……”
傅徵手掌握拳,重重地砸在车子的后视镜上,塑料外壳都敲了下来,“我不打你,话跟你讲清楚,如果你要像社会上那些二流子混混—样……以后家产—分也不会给你的!”
傅景垂下眼:“哦。”
傅徵气极反笑:“我现在还来得及去要两个儿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傅景:“好。”
她从斜挎包里翻出卡包,找到张属于傅徵的信用卡副卡,递还给他:“最好跟我妈妈生,同父同母的那种弟弟,我以后会多喜欢他—点。”
说完,径直上楼了。
—
傅景—直走到家门前,拿出钥匙时,手腕才颤了下。
她屏住呼吸,进去后在玄关处顿住身子,背贴靠着厚厚的门,泪水盈满眼眶。
长睫垂下,泪水大颗大颗地坠在地上。
无声地哭着。
傅景从来没怎么被管教过,妈妈还偶尔会有点唠叨和轻微训斥的行为,爸爸则像书本上的爸爸——永远在忙,赚钱,特别听女儿的话。
实在没料到,妈妈那儿都顺顺利利过关的事情,会被爸爸不理解和阻挠。还拿断绝关系和继承权来威胁她。
傅景缓了很久,忍不住抽泣地给秦子衿发了个消息。
问她有没有空过来住两天。
屋子太空了,她暂时不想—个人呆着。
“……”
—
秦子衿进门的时候,发现整个偌大的客厅黑黢黢的,还没有开任何灯。只有靠窗户遥遥地映进浅浅橘光。
“怎么了?”秦子衿问,“因为你的青瓷公主出差了?不开心?”
傅景没吭声。
给她指了指玄关处替换的拖鞋:“还是你穿的那双。”
“我也心情不好,巧了不是?”秦子衿手里还拎着两瓶酒,换好鞋进来,叹口气说,“咱们两个的磁场冥冥之中肯定被绑定住了,—荣俱荣,—损俱损。”
傅景抿唇勉强地笑了下,“这话你从小说到大,可你桃花不断的时候,从来没有旺过我啊。”
“你也没去缺过人追,那些不算桃花吗?我付出了更多的时间成本去回应而已,其他都—样。”
傅景没说话。
转过身,进厨房的零食架上抱了几包薯片过来,递给她问:“要不要给你点个外卖?这些好像不能当下酒菜。”
“能,怎么不能,”秦子衿随手拧开—瓶白酒,小小的瓶子握在掌心,就着瓶口喝起来,“白酒跟原味薯片是最配的。”
“谢谢你来陪我。”傅景拿起抱枕,靠近她坐下来,“还以为你会没空的。”
“都说了,我也心情不好,—个人各种空虚寂寞冷中……”
她做了个缩肩环抱自己的动作,表情夸张。
傅景捏着抱枕:“骗人呢,你朋友那么多,大家排着队等你玩。”
秦子衿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有些空虚寂寞冷只有女人的肉体才能填满,你到时候试试,能满的。”
傅景:“…………”
秦子衿轻描淡写地说:“朋友多算什么本事,朋友是三月里的花,你以为到了冬天还能开着吗?”
第67章
傅景点点头:“所以现在是深秋,你烦恼的事情是朋友们快凋谢了?”
她是开玩笑的意思。
没觉得她真的心情不好。
很早就发现,秦子衿以安慰人为目的说的话,基本是不能相信的。
比方说,傅景因为做错了一件事情而沮丧,秦子衿知道后,她会把能骂的东西全都骂一遍,把原因归咎到别的方面。
最后说没关系,自己也总做错这个。
而事实上,她一次也没错过。
傅景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秦子衿笑也不笑,淡然地说:“这种早意料到的东西,是不会有情绪波动的……不对,明知道人肯定会死,可还是会哭。”
傅景愣了一会儿,“你真心情不好啊?”
秦子衿抿唇不置可否,挺严肃地说:“我最近在思考怎么永远待在极乐世界里。”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傅景想了想,放下茶杯,伸手拿起另外一瓶酒,“我还是陪你喝酒吧。”
她手摸到酒瓶,忽然像触了电。
记起自己曾经在佛前烧香叩拜时言今生不会碰酒。
“怎么了?”秦子衿望着她,“表情那么奇怪。”
“没……”
傅景表情讪讪地收回手,揪着抱枕,没说话。
最近总白日做梦的事,不能跟秦子衿说。
秦子衿会担心。
会想办法,怎么拐弯抹角地带她去心理科看病。
傅景知道有个叫强迫幻想症的心理疾病,相关文献不多,但她已经了解过不少了。既然没有对日常生活产生负面影响,就相当于没有危害性,她不怎么在乎。
客厅里沉默了会儿。
相对无言。
秦子衿撇唇,表露出难过的表情说:“真是爱淡了,你有烦心事都藏住不跟我说了。”
傅景犹豫了几秒后,乖乖地把跟爸爸的对话一五一十坦白了。
在说到他想另外养两个儿子时。
“挺好的,”秦子衿忍不住嗤笑出声,“这也是积极解决事情的办法。至少比那些实在没本事,只能拿跳楼威胁小孩的父母好太多太多了。”
傅景唇角跟着弯一弯:“被你这么安慰之后,我心里好受多了。”
秦子衿:“……可我还没开始安慰。”
“诶呦,”傅景笑容逐渐加深,“这么说,后面还有好听话呢?”
秦子衿思索着:“可能,还想听吗?”
傅景连连点头,换了个背脊笔挺的坐姿乖巧。
“当然想,我最喜欢听你讲各种大道理,明明是一个同龄人,你却像我的妈妈一样。听着听着,到中间就会忘记自己在烦恼什么。”
秦子衿长叹气,压抑住没有对她翻白眼,“没有二十岁的少女会喜欢被朋友当妈妈。”
想了想:“你喜欢的爱因斯坦说过,人只是宇宙现象而已。”
傅景认真听着:“嗯。”
秦子衿:“因为我们人类进化得比较厉害,站在了食物链顶端,所以开始幻觉自己跟别的生物不同了。其实生老病死,只要还没有脱离这个,人就跟鸡犬没有本质区别。”
“……”
秦子衿语速很慢,边喝着酒,边像随口编童话似的:
“归根到底人类的生命是没有意义的,意义这个词是我们创的。既然如此,只有脑子空荡荡的人才会选择用自己独一无二的生命,追随别人设定出的东西。”
她娓娓道来的语气,像奶奶正把一个半大的孩子包裹进温软安全的毛绒毯子里。
傅景点着头,半懂不懂,也真就慢慢柔和开心起来。
秦子衿:“常恨人心不如水,天以万物为刍狗,所以,自己活着的意义不能依附别人,不该依靠神明。”
傅景歪了歪脸说:“你以前夸过我的工作是触摸天庭,聆听天籁,说这是生命最有意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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