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竹静了一会儿。
她的头是侧着贴在余故里胸前的,目光盯着碑上那列文字不停的看,仔细看去,却不难看出她双眼是无神的。
“我这辈子,没有多少人对我好过,但凡有的,我都会想尽办法会回报。”白清竹喃喃道:“院长曾经说,孤儿院的孩子最怕生病,吃不起药,看不起病,孤儿院刚成立那阵子,最苦的时候,有的孩子病了,就自己找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山沟去等死……她经常把这个事情告诉我们听,为了让我们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所以我后来成了医生,她还说,如果能有一个医生能愿意解答患者的问题,那说不定能从很多方面直接救很多患者的命……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趁着假期出去义诊,会跟着医院组织的活动下乡义诊,会回来给他们定期做身体检查……”白清竹身体逐渐不那么抖了,声音却更迷茫的说:“可为什么呢?”
余故里把一只手贴在了白清竹的脖颈。
这个动作也来的很突然,可她就是忽然这么想到了,又这么做了。
白清竹说:“院长已经过世了快两个月了。可他们全都瞒着我……我上周觉得不对,他们说院长身体不好在住院调养,期间给我发了语音安慰,我信以为真……结果那是他们用变声器骗我的。”
“他们说院长好好地,但是为了福利院的发展和孩子们需要的费用愁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这才把身体拖垮了……我就信了。”白清竹说:“如果不是这一次我跟着你回来,如果不是来的突然,没有来得及和院长说,可能他们会一直瞒着我……”
白清竹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余故里说:“为什么啊?”
余故里定定的看着白清竹,只觉得现在的白清竹看上去格外的脆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她想起刚才福利院听到的那些事,和从门缝中看到的偷偷扒着门框往外看的孩子们,闭了闭眼,努力的保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低声说道:“他们情有可原,可其心可恨。”
白清竹不是想不清楚这一点。
她在医院工作,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曾经跟余故里甚至说过‘医院这地方,集齐了天下所有的悲欢离合,哭的、笑的、闹得、疯的、麻木的都有,满脸风霜疲惫不堪的也有,充满期待最后失望痛哭的也有。’这句话。
她对人看得透彻,对感情和生死离别更看的通……
可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成为一个最冷静的看客。
白清竹现在身在其中,硬生生的撑到了现在,能不发疯已经很不容易了。
余故里抿抿唇,说道:“我愿意相信培养你长大的地方不会有什么沽名钓誉的贪财的人,在那种地方,还能做得出贪污的事儿的,那就只是畜生。我也相信院长手下不会容许有这样的人出现,姑且相信他们真的是担心那些孩子们……可他们不该骗你。”
亲手养到大的孩子,为什么他们就不愿意相信白清竹的本性呢?
用这种事情去瞒着白清竹,却还在事发后吵了一个十分莫名其妙的架,可谁都没去反思过,当初为什么要去骗她。
白清竹不是不能接受院长的死亡,是不能接受这些人这么欺骗她。
以至于,她连院长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再次相见的时候,甚至只能面对一个冰冷冷的墓碑,和笑的毫无温度,却又如同记忆中和睦的一个黑白照片。
那是抚养她长大的老人,更是陪伴了白清竹从小到大的唯一的一个亲人……更是她仅剩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院长的存在,在白清竹心里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
所以她才会这么的无法接受。
白清竹的脖子仿佛终于失去了支撑沉重头颅的能力,软哒哒的把头埋在了余故里的肩膀上。
余故里让她靠着,努力挺直了背让她能靠的舒服,能感受到自己的肩胛骨抵住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不多时,从肩头就传来了阵阵的湿意。
余故里一顿,心下叹了一口气。
她把手放在了白清竹的后背轻抚着,心想,哭吧,哭出来虽然好不了,可发泄一下,起码不会这么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这一章内容比较多又连贯,有点靠状态,不想中间断层,所以想着写完再发……结果就到现在。
水平问题,我的原因。
希望大家看的尽兴,鞠躬。
第四十四章
陵园空空荡荡,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没有别的活物,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然而比之更为压抑的,是白清竹即便是到了这时候, 也还都是没有声音的在哭。
她只是把头埋在了余故里颈间,默默的流着眼泪,滚烫炽热,烫的余故里肩膀像是被火灼。
余故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越越面前的手机里的动漫跳了好几集, 她重新觉得白清竹身上终于被她暖的多了一点点热气, 才察觉肩头一轻,是白清竹从她肩膀抬起了头。
白清竹本来肤色就极白,某些光色下甚至会白到晃眼的那种,现在哭过, 显得一双眼睛周圈格外的红,看着让人心疼的不行。
余故里放开了点手, 刚要往后退, 却察觉自己的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白清竹搂住了。
余故里侧头看了她一眼, 表情询问她怎么了。
“有点冷。”白清竹垂着头,低声说:“你别往后退,再抱我一会儿行吗?”
余故里顿时心软的不得了。
“我不退开。”她轻声的说:“你哭过有好点了吗?”
白清竹“嗯”了一声, 停顿了一下说道:“算是吧。”
余故里也不知道这个“算是吧”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只能偷偷的把自己的重量给着重的放在一条腿上, 来回颠倒着分摊一下, 省的待会儿站不起来。
白清竹也不知道在这里跪了多久了,膝盖肯定早就麻木了……余故里一边上下抚着她的背,一边乱糟糟的想。
墓碑上贴着的黑白照片里的老人笑容慈祥且温和,似乎是在用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她们。
白清竹看了一会儿,闭了闭眼睛说:“他们跟我说, 院长走的时候没有什么遗憾……也不痛苦。”
余故里停了一下,安安静静的听着,说:“这是好事。”
甚至算的上是喜丧了。
人生几大愿望,算来算去,最难达到的,也不过就是“我以后想无病无痛的笑着离开人世”这一条了。
虽然事在人为,可有些事情是人力无法企及的,比如生老病死。
“我曾经在住院部见到过一个老人。”余故里想了想说:“他已经病得很厉害了,脑梗和心梗,还有高血压,他很痛苦,ICU都进了好几次,医生都劝家属不要再继续治疗了……但家属不愿意,硬要拖着,说不想让父亲离开。十几天就花了好几十万,特效药不要钱一样的用……”
白清竹安安静静的听,闻言说:“然后呢?”
“然后啊?”余故里顿了顿,说道:“那个老人抬手都已经很难了,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白天要被插胃管,几次疼到浑身痉挛,却没能成功……他的儿子哭的跪在地上给老人磕头,让他忍,可老人根本忍不了,大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带着几个哭着下不去手的护士走了。到晚上,几个子女终于妥协了,说不治了,让老人安安静静的走……回去一看,老人已经自己拔了管子了,可脸上的表情却是从没有过的安详。”
余故里叹了口气,“最后就只剩下几个哭的撕心裂肺孩子,和一个停留在他们记忆里面受尽折磨,不得善终的长辈。”
“所以,比起那个老人来说,院长其实还是很幸福的,她走的没有痛苦。”白清竹呼出了一口雾白色的气体,说道:“你是想跟我说这个,是吗?”
余故里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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