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绕在喉间的力道骤然消失,大量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涌入肺部,江虞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她屈起膝盖朝男人裆部用力一顶。
男人捂着脑袋哀嚎,瘫坐在地上,随后赶来的小助理惊愣在门口,转头又跑了出去,“保安!”
“咳……咳咳……”江虞从椅子跌下来。
“江虞!”程苏然扔下摆件,冲过去扶住她。
“咳……咳……”
江虞大口喘着气,不断咳嗽,一抬眼,就见男人抓起了地上的摆件,恶狠狠地盯着背对他的程苏然,“小心……”她猛地扑倒程苏然,一巴掌推动转椅。
——咚!
沉甸甸的金属摆件重重地砸在椅子靠背上。
程苏然惊得缩了缩,下意识护住江虞。
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几个保安先后冲了进来,生扑向男人,三两下便将他制服了,连拖带拽地架了出去。
“江总,程总……”小助理惊恐地看着两人,“你们没事吧?”
程苏然惊魂未定,抱着江虞爬坐了起来,江虞咳得厉害,说不出话,一面胸口剧烈起伏一面摇头,朝她摆了摆手。
小助理迷茫又害怕,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没事了,你先出去吧,跟保安说送那个男人去医院检查一下,有情况再来汇报,如果没什么大碍就让他滚,以后来一次打一次。江总这里有我照顾,放心。”程苏然迅速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
“好的。”小助理连连点头,离开了。
“咳咳……咳咳……”
偌大的办公室回荡着咳嗽声、喘气声,尖锐刺耳,听得程苏然心揪了起来,她不自觉抱紧了江虞,脸颊贴着那柔滑细软的发丝轻轻摩挲。
“……没事了,没事了。”她喃喃安抚。
视线落在江虞脖子上,白皙的肌肤浮起一道道泛红的掐痕,隐约显出手指的轮廓,触目惊心。
程苏然眼中迸发出冷意。
咳嗽声渐渐停止,江虞无力地靠在程苏然怀里,埋脸抵着她颈窝,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脸,狼狈又脆弱——然然什么都看见了。
她的难堪,她的无助,她羞于启齿不愿示人的伤疤。
这一刻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
“然然……”
“嗯,我在。”
“我想喝水。”江虞嗓音沙哑,说完又咳嗽了下。
程苏然拍了拍她的背,“好,我先扶你去沙发坐。”两手勾住腋窝,颤巍巍地将人扶起来,绕过满地狼藉走到沙发边,拿来靠枕放好,按着她坐下。“我去倒水。”
去饮水机边兑了两杯温水,一杯递给她,一杯自己喝。
江虞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空洞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神采,不多会儿就喝得精光,她重重地放下杯子,身体往后一仰,闭上了眼。
她偏过头,任由发丝遮住脸,双手慢慢抱紧自己的胳膊,勾着肩膀蜷缩了起来。
程苏然默默看着她。
伸出去的手在快要碰到她那一瞬间又收回来。
直觉告诉程苏然,此时此刻自己最好保持安静,不动也不说话。她似乎能感知到江虞的情绪,像是最坚固的躯壳被打破了,里面最柔软最不愿为人知的东西猝不及防流露出来——是她的难堪,是她的伤口。
强者偶尔显露出的脆弱更能惹人怜惜。
但骄傲如江虞这般,怎会轻易叫人看见自己挫败的样子。
她看见了。
所以她被防备了。
思及此,程苏然心里有点难过,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走进江虞的内心深处。可转念一想,她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她没有资格要求,没有资格难过。
程苏然无声地叹气,转过身,垂眸看着茶几上的模型。
新添的房子二楼,比小江虞更小的迷你江虞站在阳台上,虽面带微笑,却孤零零一个人。在制作这部分时,原本她想捏一个自己放在江虞身旁,那样就是两个人的家了。随后她意识到自己又要沦陷进去,才打消了念头。
可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
从六岁到二十六岁,相遇两次,重逢一次,她们仿佛注定了互相吸引,无论相隔多远,最终都会回到对方身边。
程苏然弯起嘴角,露出了浅笑,指尖轻轻摸了摸迷你江虞的脑袋。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耳畔传来低哑的嗓音。
程苏然一怔,转过脸,对上了江虞空洞的目光,她这才想起正事,低头从包里抽出那张贺卡,“这个忘记给你了。”
江虞避开她视线,接过来看了看。
一张自制贺卡,米白搭配原木色,清新雅致,上面画着一只长耳兔子,用清丽娟秀的字迹写着一句话:
——希望你无论走到哪里,心都有栖息停留的地方,不会再流浪。生日快乐。
不会再流浪……
不会再流浪。
江虞默念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眼底渐渐升起水雾,她飞快地眨了眨,仰头深呼吸。
突然,她放下贺卡,抱住了程苏然。
程苏然身体僵了僵,双手自然而然地搂着她的腰。
彼此心跳紧贴着心跳,频率由激烈杂乱变得缓慢统一,起起伏伏,好像融为了一体。她嗅着她身上清芬的鸢尾香,轻轻闭起眼。
谁也没有说话。
尽管程苏然很想很想问那个男人是谁。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西斜的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一缕火红霞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江虞身上,将她浓黑的秀发染成了金棕色。
“然然……”
“在。”
“我饿了。”
“好,我们去吃饭。”程苏然睁开眼。
……
天很快就黑透了。
坐在餐厅包厢里,江虞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街景,晦暗的眼眸里没有光,流露出一丝疲态,像是支撑到最后精疲力尽的颓废。
她端起酒杯将猩红的液体一饮而尽。
然后抓过酒杯又倒满。
“你少喝点……”程苏然皱眉看着她。
这顿饭还没吃到一半,酒瓶已经空了三分之二。江虞点了很多菜,却没吃几口,也不说话,只看着窗外,一杯接一杯灌自己酒。
她双目有些失焦,空洞又孤寂,脸颊因喝得太多而渐渐泛红。
仿佛没听见程苏然说话,又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
“……”
程苏然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眼看着她快把一整瓶酒喝光了,脸也越来越红,耳朵、脖子、脑袋红成了一片。
突然她一个人笑了起来。
“江虞?”
“哈哈哈。”
“……”
“然然,我是谁?”江虞转过脸,笑着冲她挑眉。
程苏然轻声说:“你是江虞。”
“哈哈哈哈。”
“……”
“不,”江虞竖起食指晃了晃,“我是江挽因。”
听到这个名字,程苏然霎时想起往事,耳边回荡着巴掌声,连带着左脸都仿佛疼了起来。
江挽因……
她曾触碰过的禁地。
“那你知道江挽因是谁吗?”江虞眯起了眼。
程苏然:“是……你。”
“哈哈哈,不,江挽因是鬼。”
“……”
是喝醉了吗?
“为什么江挽因是鬼呢……因为……她……死了。很早就死了,我每年清明节都去看她,她说,她在地府过得可开心了,她还说,做鬼真好,要永远做鬼。”江虞低着眼,疯魔般自言自语,声音越来越小。
说完又将剩余的酒灌下去。
程苏然被她反常的行为吓到,一时又心疼又无奈,见她还想倒酒,放下筷子起身绕过去,一把夺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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