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97)
往日最热门的研究方向就这样变成了最冷门的。没人愿意再花时间去研究它。一百年都没搞出来的东西,还能有什么盼头?
而现在,它迎来了第三阶段。起因,就是时学谦在剑桥那一年发表的一篇论文。
她在聚变的领域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突破点。
在从前的聚变可控研究中,通常就两种模型,一种是磁力约束的托克马克模型,另一种是靠强激光加载的惯性约束模型。
第一种模型在二十世纪的时候就被判定为投入输出比太大,不具备量产的实用价值,从而被放弃。
第二种倒是有点希望,于是某一年英国国家实验室投资近五百亿进去,建了个超大的激光加载器,想要在军工上实现聚变可控化,结果这五百亿最后打了水漂,因为科学家们讶异的发现,激光虽然的确可以将氘氚熔融物(聚变的必要原料)压缩到一个极小的体积内使之达到聚变爆发的边界条件,但熔融物的形状却根本不规则,连相对规整都达不到,这样聚变反应根本无法进行。
和之前预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于是五百亿的仪器就尴尬的摆在那里,几十年来再也没用处了。
但是时学谦却据这两种模型有了想法,她的构想是,如果能用她刚刚研究得到的成果,即高温稠密等离子体介质在宏观稀薄电子密度下波包投射度均质现象(也就是之前推翻了原有理论的那个反例现象),先在氘氚熔融物外加一层等离子体隔层,再在外侧用激光驱动,驱动的同时以磁力约束为烘托,那么也许就可以得到形状规则、高温高压条件、投入量少产出量多的聚变效应了。
她大约在英国进行了半年的理论推算,最后证明出这种想法的确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在理论推算的同时也着手展开具体的实验,前后用时一年,结果在年末的时候成功实现了一次微型地下聚变反应堆的控制实验。
她发表了她的研究结果。
这一下,整个学术界……沸腾了。
虽然她的研究成果还停留在实验室阶段,离军工化、进一步商用化、再进一步民用化还有相当遥远的距离,但是她这一来,却再一次给能源问题带来了新的希望。
也许是再过一百年后,也许是两百年后,路远不怕,只要有希望,有苗头,就能激励人钻研下去。
因为她的这篇文章,学术界顿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曾经最冷门的方向,似乎又隐隐的要变成最热门的方向了。
这无疑是划时代的,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因为时学谦前后这两篇文章的发表时间都正好在同一年,一个在最年初,一个在最年末,且都意义重大,所以《Nature》杂志决定在年末最具分量的总期刊里同期引入时学谦的这两篇文章。
次年,也就是今年,全球物理年会召开过后,《Science》杂志在评选全球年度十大科学家的时候,更是毫不犹豫的就把时学谦排在了首位,并且无人争议。
可以想见,有关能源问题的研究,就这样进入了第三阶段,复兴阶段。
于是,此次世界能源大会中,时学谦自然在受邀之列,而且把年仅27岁的她排到第五位来做报告,也完全说得过去。
看着走上报告台的时学谦,现场为何会出现那样不同寻常的“骚动”,也就情有可原了。人们交头接耳的小声讨论着她和她的成果,所有人都显得兴趣盎然。
直到她的报告正式开始,台下才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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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主要介绍了咱们学谦的工作内容,还是蛮厉害的。其中有关专业的部分,大都是五分真五分假,主要是为了突出情节,大家千万别当真!别考据!
第59章 两种天才
时学谦今天讲的课题不出所料是她的“成名之作”——有关可控聚变的机理探究。
大厅里的音响设备很好,使得她清澈的嗓音可以传播到每一个角落,身后的大屏幕上播放着她准备的演示稿,随着报告的深入一页一页的翻动着。
底下坐着黑压压的人,其中大多数是这个领域的学界精英或大拿以及联合国科技能源部门的高层,他们身边的助理帮他们写着会议记录。
作为曾经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弗伦克尔自然也在这次会议中,他的报告位次被排在了第三个,稍微比时学谦靠前一些,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否参考了他们是师徒关系的原因。
能带出时学谦这样一个学生,对于弗伦克尔来说也是件极为得意的事情,时学谦刚一上台的时候他旁边坐的几个人也都悄声向他表示出羡慕的问候,听着时学谦的报告,弗伦克尔的脸上也始终带着微笑。
大约报告讲到一半的时候,有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悄悄走过来坐在了弗伦克尔旁边空的那张椅子上,低声向他问好:“弗伦克尔教授你好,我是普林斯顿的陈三省。”说着递过去一张名片。
“很高兴认识你。”弗伦克尔看着名片笑了笑,与他低声交流道:“陈博士是中国人?做数值模拟方面的?”
陈三省点点头,“主要是原子赝势的模拟推算。”
“哦,那很不错。”
随后两个人就一些问题小声探讨了一阵,声音压得很低,因此不会影响到周围其他的人,聊了一会儿,颇为融洽,弗伦克尔对这个年轻人的为人和工作都颇为欣赏,就对他说:“你的工作或许可以和时博士的相互辅助。”说着还朝台上看了一眼。
陈三省笑道:“嗯,是,之前就了解过时博士在原子物理领域的杰出成果,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得见,这次正想认识一下。”
弗伦克尔点点头,“是的,如果你们能合作,那当然再好不过。可是我听说……时博士更想回中国去工作。”
“什么?!”陈三省很为这句话感到惊讶,默默自语道:“时博士也要回国去……”
说到此处,他似乎是猛然意识到说了什么不太该说的,立即收住了话头,心底却泛起一股疑云。
弗伦克尔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继续道:“我也对此感到很可惜,陈博士如果常年都在普林斯顿那边工作的话,你们的合作将会很不方便。”
“啊……是的吧。”陈三省答的有些含糊,他又凑过去问道:“那么请问,时博士已经联系好国内的研究所或者高校了吗?”
弗伦克尔摇摇头,道:“具体的事情她没有和我说过,我也没有问,我想她找到一个好的职位大概不是难事。”
陈三省赞同的点了点头。两个人转头看向报告台,继续听报告。
在台下远远看去,时学谦人生的有些瘦,瘦峭凌然的那种,但并不单薄,一张秀气的亚洲人的脸,此时显得有些苍白,这可能是她最近工作过度和今早没有吃早饭的缘故。
她语速有点快,却不慌乱,讲的很有条理,这表示她此时的思维明晰,没有迟滞,显然准备的很充分。
整个报告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她一直带着饱满的热情讲着,眼中闪着诚挚的光,面带笑意,忘乎所以的讲着各个有望攻破的方向,以及当下所面临的困难,讲的脸上都冒起了虚汗。
听到结尾处,陈三省忍不住低声道:“我想时博士一定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从她的研究结果就可以看出来,她似乎在和多领域都有极高的天赋。”
他的语气中听来满是佩服。
弗伦克尔却缓缓摇了摇头,朝他道:“不,恰恰相反,她并不是极为聪明的那一类人。”
“啊?”陈三省奇道,“怎么可能,人人都说她是物理界的天才。”
弗伦克尔道:“没错,她是天才。”说到这里,弗伦克尔忽然忆起了当年文震铎为时学谦写的那封推荐信:她也许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但她确实是个天才。
于是弗伦克尔把这句话原样告诉了陈三省。
陈三省不能明白。
弗伦克尔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只有真正亲眼见识过时学谦搞科研的人,才能明白这句话的意味。
这世上有两种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