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间(17)
这样的事情,到底是痛还是舒服呢,为什么视频里的人的呻吟声像是哭又像是喊。
大家都看吗?大家都懂吗?
那他哥看吗?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看吗?看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会像自己一样满面通红心脏直跳吗?还是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习以为常了,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地看,就像他平时一样,一只手插着兜,有一眼没一眼地看?
不知道为什么,羞耻感突然汹涌而来,看片的时候想起李鹤来,让李明泽突然间不知所措,把手机一关,耳机一摘,放回到邱昊的桌面上。
他去了洗手间洗把脸,镜子里的自己,耳朵根还是红的。
这周末回家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还没推门,李明泽脸上一阵热,皱着眉头站在门外愣了一会儿,才将那一点别扭消除,推了门,发现李鹤没在里面。李明泽把东西一放,出门去台球厅。
下楼的时候,楼下的麻将局一如既往雷打不动地运转着,烟雾缭绕,电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整个一楼又闷又热,李明泽向来是不和他们说话的,皱着眉头,眼风都不给一下,径自出去了。
台球厅里的空调不太灵光,冷风若有似无,整个台球厅比外面凉快不了多少。李明泽一进去就见到了李鹤,李鹤正靠在柜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邱悄悄聊天,邱悄悄穿着短T恤和热裤,脸上的热情简直要比外面盛夏正午的太阳还要炽烈。
李鹤脸上倒是表情不多,手抓着T恤下摆,不住地给自己扇风,白肚皮若隐若现。
倒是邱悄悄先见到了李明泽,朝他招手,把她自己手边一罐没开的冰可乐推给他,亲切又熟悉地招呼他:“弟弟来,喝可乐。”
李明泽自认和她并不熟,没去接,只是朝李鹤说道:“哥,吃饭了吗?”
李鹤看看时间,该是吃饭的点,他打了个电话给韦正,让他赶紧滚回来接班。李明泽瞥见邱悄悄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说不定想要和他们一起吃饭。李明泽心里一阵不痛快,朝李鹤说了句“走了”,带头往外走。
李明泽一路下到楼下,他哥从后面赶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梯,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道:“跑这么快干嘛?有这么饿吗?”
李明泽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李鹤问:“吃什么?”
“烤肉。”
“还是那家?”李鹤嘟哝道,“人老板看见你都怵了,薅羊毛也别猛逮着一只羊薅......”
走了两步,李明泽冷不丁问道:“我糖呢?”
李鹤被他问得一愣,这几天他脑袋里都想着事儿,把答应给买糖这件事给忘了。他一看李明泽,脸上没有表情,就这么冷着脸往前走,好像是生气了。他又用肩膀撞了撞他,说道:“多大事儿,待会儿就给你买。”
烤肉吃到一半,李鹤出去上洗手间,顺道从路边小卖部里带了大白兔,一带就带了两大包。李明泽就爱吃这个,从小吃的就是大白兔,小时候还小的时候,大白兔外面那层米纸都能一点点一点点地吃十分钟。
李鹤把糖往桌上一放,说:“喏,你的糖。老板还问我为什么买这么多,我说家里的小屁孩馋了......”
李明泽拆了一包,塞了一颗糖放进嘴巴里,一嚼,浓浓的奶香味。他突然发现自己生气得莫名其妙,多大的事儿,说到底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他抬头笑了笑:“谢谢哥。”
李鹤:青春期的小孩儿真难搞。
回家的一路上,李鹤都在想,他们省附中这学期家长会什么时候开,他得再多积累一点对付青春期小孩儿的招数。
走在回家的那条小路上,李鹤偶尔会感觉恍惚。这是天下间最有烟火气的地方,发廊、麻将馆、台球厅、小卖部......头顶纵横交错的电线像纠缠不清的蛛网,地上堆积的污水是一个个他们要跨过的湖泊,偶尔路过的流浪猫狼狈又骄傲。
他有种错觉,他仿佛会永远走在这条小路上。
李明泽走在他后面,落后半个身位,突然说道:“哥,我最近又开始做家教了。”
李鹤飞快回答:“哦。”
李明泽脚步顿了一下,没想到李鹤会是这个反应,落后了两步,又大步追上去,继续说道:“是我舍友家的表弟,每周日下午去上两个小时的课,四百一次。”
李鹤插着兜走在前面,脚步轻巧地跳过那些脏水坑,甚至哼着歌。
“挺好。”他说。
“我不会耽搁学习的,对不起之前没告诉你。”李明泽有些急,“你不反对吗?”
李鹤耸耸肩:“有什么好反对的,你也不小了,会自己判断的,我还能管你一辈子?”
像一脚踏空,李明泽愣在原地。
他上高中了,身边全部都是半大男孩,每个人都在要求自由和独立,期待着逃开父母师长的管辖,在世界发出独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声音。他也不例外,他希望李鹤能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大人来看待,而不是小孩。
但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成长比他想象得简单得多,也快得多。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有些不高兴了。眼前又是李鹤的背影,上次长长了的头发已经剃短了,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剃的,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剃的,是街口的老王还是台球厅的韦正,他不知道,李鹤也没说。
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又什么都想知道。
他想当一个像大树一样独立的男人,又想当在李鹤护佑下永远分开不到半米远的男孩。
李鹤转回来,笑道:“干嘛?傻了?快走。”
第二十四章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李明泽把什么青春期的怅然若失都放在了一边,突然很别扭。
李鹤一阵纳闷,虽说天气热,但他们也凑合了这么多年了。床这么小,俩人中间隔一条大缝实在没必要,李明泽平时睡觉的时候都跟个磁铁似的贴着,今儿都快睡到床边了,他问了一句:“你干嘛?回头翻个身摔下去了我告诉你。”
李明泽闷闷地应了一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总算是往里靠了靠,俩人又重新手臂贴着手臂,李鹤刚出了一身薄汗,汗挥发了之后,手臂凉凉的。皮肤相互摩挲不是光滑的,而是黏黏腻腻的,彼此身上的热气都在往对方身上烘,潮热潮热的。李鹤烦躁地挠挠脖子,翻了个身,听着吱嘎吱嘎的老风扇运转声,睡着了。
等李鹤睡得没动静了,李明泽又轻轻悄悄地往外挪了挪,两人中间又留出一条大缝来。
早上不用上班,李鹤往常都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谁知道一大早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不耐烦地睁眼,发现外面天才蒙蒙亮,估计还没到六点。
“你干嘛?”李鹤趴在床上,揉着眼睛问道。
李明泽正好站在门边,听到李鹤的声音,整个人顿住了,手上抓着条湿内裤,从耳朵开始红到脸上。李鹤从床上坐起来,眯着眼睛又看了一会儿,脑子慢慢运转,彻底醒过来了。他咧嘴一笑,趴回到床上,朝李明泽眨眨眼:“大清早的,火气挺旺啊李小明。”
李明泽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窘迫,这么大一个子,恨不得原地缩成一团,立马消失。
李鹤促狭地瞄了一眼他大裤衩的裆部,又弹坐起来,坐在床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还要那什么一下吗?我回避?”
“不用!”
李明泽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迅雷不及掩耳地出去了,门重重地关上。李鹤又扑回到床上,笑得乐不可支。笑了一会儿又停了,老头子似的长叹一口气。
孩子长大了呀。
叹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没道理。这又不是春又不是秋,有什么好伤春悲秋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小孩儿要长大,这都是顺理成章的。
李明泽穿着背心大裤衩,蹲在天刚亮的天台上开了水龙头搓内裤,水哗哗地流,没一会儿就洗好晾起来了,湿内裤迎风招展。但他没马上回去,撑着膝盖蹲在墙边,等脸上的热度降下去了,没那么别扭了才回房,发现李鹤已经出去了。
李鹤一整天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才回来,回来的同时还搬了一块床板。
李明泽:“?”
李鹤把床板往小棚屋的墙上一靠,又三两步下楼去,在附近修房子的地方捡了几块砖回来,在原本的床边垒好四个角,将床板往上一放,铺上闲置的床单和凉席,把自己的枕头往上一放,拍拍手,完事儿了。
小棚屋空间不大,虽然弄回来的这个床板窄窄的,但架好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下脚的地方了,走路都要跟螃蟹似的,贴着墙靠边打横走。
李鹤开心地说道:“你哥我聪明吧,咱们有多一张床了,以后你一回来,我就架,不睡的时候床板靠墙放就行了。”
李明泽:“......”
“天气这么热,挤得难受,”李鹤说,“你也不小了啊,断奶了,自己睡了,老王家的孙子八岁就自己睡了,你都快十五了。”
李明泽想不到任何理由拒绝这个建议,客观来说,这个方法棒极了。
他想了又想,最后只是把自己的枕头和李鹤的枕头调换了一下,闷闷地说道:“我睡床板吧,我回来了自己架上。”
李鹤从善如流:“好呀。”
两人第一次分开睡的时候,李明泽翻来覆去了很久。空间宽敞了很多,凉快了很多,风扇吹来的风有了更多的空间可以流动,晚上不再因为翻身的时候打到对方而醒过来。但他还是觉得不舒服,翻过来翻过去,轻轻地翻,很久很久才睡着。
李鹤也没睡着,但他没动,侧身朝着墙,看着墙上的小窗户,窗户外面是夜晚的天,云开月明,月光银白,洒落下来,风吹过时候,有叶子簌簌的声音,他一直醒着。
老王家的孙子今年八岁,几年前患过过敏性哮喘,最近好像好转了许多,老王给他剃头的时候一直在念叨这件事,他多口问了一句,怎么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