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妄(35)

　　俞还没有接这话，偏过头看向外面。
　　其实没有这件事他们也不会长久，在那通莫名其妙打过来的电话之前，他们就在冷战了。
　　对方非要给自己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把想要出轨的心思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将自己的形象塑造的一派深情。
　　何必呢。
　　对面的人又不是看不懂。
　　只是以前不愿点破，给彼此都留了一丝体面。仿佛这是必要的。
　　现在俞还忽然不愿意了，直白地挑明。在一簇簇火苗里，看自己像烧着的棉花，一缕灰烬燃灭了掉在脚边。
　　“你想说得就这么多？”他问。
　　李淮青怔了怔，点点头。
　　俞还笑起来，笑容一如既往的好看，吸引别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李淮青也曾被他吸引，为此摘下一朵属于春天的花朵。
　　结果俞还的下一句话就是一盆冷水，兜头往他脸上泼。
　　“那就结账吧，分开结，之后就没必要再联系了，也请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
　　李淮青伸手制止他起身，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他：“你的意思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俞还沉默，嘴角又迅速拉下去。
　　果然做不到微笑。
　　面对眼前这个人，面对所有相同的人，他曾经都保持着同一态度。
　　他很明白自己只要在李淮青解释完后笑着敷衍一句“那今后大家还是朋友”然后永不联系这个人，事情就会平淡的过去了。李淮青的性格绝不会允许自己死缠烂打，他们终究会陌路。
　　大概是和冯究望相处久了，思维都变得像个小学生，俞还忽然……就是不想那么做了。
　　不想让对方好受。
　　俞还想了想，还是说了：“我其实还挺讨厌吃西餐的。”他喜欢西红柿炒鸡蛋，喜欢松仁玉米，喜欢吃米饭。
　　他从没跟李淮青说过自己压根不喜欢西餐，在国外的那几年已经吃得够够的，怎么回国还要被这玩意儿摧残。
　　俞还当初同意和李淮青交往就是认为李淮青是个可以靠得住的人，沉稳有主见，顶多有些大男子主义。
　　他想拥有段安稳的感情生活，那必然要有舍有得，如果只是偶尔吃一顿西餐，他当然可以忍受。
　　但是相处久了他就明白，两个人生活在一块，有些事是没法将就的。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果然李淮青听了他的话怔了很久，最后才说：“……你怎么不早说？”
　　俞还摇摇头：“说与不说是一样，没什么区别。”
　　他们并不是因为这一件小事而分开的。这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索性摊开说吧，他不想再稀里糊涂地过下去，抛却那些多余的顾虑，他想这一次不要给自己留什么难解的疙瘩。
　　“你看到的那个男生也和我没什么特殊关系，是我的学生。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俩没什么，他是直的，前不久刚刚满二十，我怎么可能对他下手……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他知道我和你的事。你不用那么紧张，他不会说出去什么。他是想帮我撑腰，万一因为我而让别人误会他的性向挺不好的，所以我和你说清楚。”
　　俞还说了一大串，停顿一下，这一次他直视对面的人：“虽然我和他没什么，但是和你更加不可能了。李淮青，你倒不用把劈腿说的那么好听，你们就算没有上床也应该暧昧了一阵。我不是个傻子，我都知道，只是懒得说而已，非要我说明白你才懂吗？”他咧嘴笑了笑，有些报复性质地歪歪头，模样竟有些像冯究望，“怪让人恶心的。”
　　从餐厅出来是下午四点半，他们在里面呆了将近一个小时，刀叉没拿起过一次。
　　李淮青脸色很难看，俞还时刻防备着怕他一个不注意揍过来。
　　打架他倒是不怕，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岁数加起来有六十多的成年人打起架多少有些难看。
　　又因为那该死的成年人的体面，李淮青说：“我送你回学校吧。”
　　俞还直接拒绝：“不用了，我打车。”
　　李淮青僵硬的客套着：“风这么大，你还要等车，不如我……”
　　“俞还。”
　　有人在叫俞还，熟悉的略带慵懒的音色透过寒风清晰传进耳朵里。
　　俞还转头看到冯究望，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总感觉他会来。
　　毕竟李淮青在电话里说过地址，冯究望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崽子，一定暗地里观察到什么。
　　俞还还来不及叹气，冯究望抢先一步走到他面前牵住他的手指。
　　少年滚热的手捏住他微冷的指尖，亲昵地低下头来，“我来接你。”
　　俞还想让他不用装了，他都已经和人家说清楚了。本来就是他私人的事却意外牵扯到冯究望……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冯究望好奇！
　　是他自己的错！
　　活该被牵连！
　　俞还本来一肚子气没处撒，害冯究望无辜被瞪。
　　冯究望倒是没喊冤，反而帮俞还把连衣帽给扣上，戴得整整齐齐才把目光移向李淮青，眼神冷淡至极。
　　李淮青微微退后了。
　　就是这渗人的眼神让他在俞还小区楼下什么都没讲明白就直接走人了。
　　俞还没看到，蜷缩在衣袖里的手指伸出一截，在冯究望的袖子上扯一扯，想说什么却被冯究望的举动打断了。
　　冯究望忽然低头吻在他的侧脸。
　　带着温度的唇和凉的脸颊相接触。
　　刚刚是一月，第二场雪还未如期而至。
　　俞还心里先下起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兜头盖脸，冷到极致就变成了热。


第39章 狼
　　吻落在俞还的脸颊，冯究望刻意瞥向在场的另外一个人，又是那样冷淡又危险的眼神。
　　俞还迅速把冯究望推开，自己也跟着退后一步，那双眼睛也盛满了惊讶，说话都变得结巴：“你在、干什么？”
　　冯究望立刻展露出微笑，看似乖巧地回应：“亲你。”
　　“不，我不是要你回答，你……”俞还飞快地看了冯究望一眼，略显窘迫的皱眉说，“已经都说清楚了，你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他的鼻尖和脸颊都冻得泛红，像草莓一样的颜色，淡的并不落俗的粉红。
　　“哦？”冯究望随意应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在李淮青身上，“是都说清楚了吗？”像在问旁边的俞还也像在问李淮青。
　　于情于理李淮青都不该怕这样一个还没踏进社会的毛头小子，他比冯究望多了近十年的人生阅历，对面的少年没有工作经验甚至可能还在依靠家里养活。
　　李淮青没道理怕他，只是又想到正是这样年纪的年轻人才天不怕地不怕。他的性向无论是在家人面前还是公司里都是非公开的，他总要为了自己多着想，眼前吃点亏不算什么。于是干脆没做应答，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看着俞还用手肘怼了冯究望一下。
　　冯究望扭过头看俞还，帽檐挡着并不能看得真切，他又伸手抬了抬俞还的连衣帽，露出老师细描的眉目和淡红的唇。嘴唇微微有些干了，叫人想用手指沾了水给他润一润，润出湿亮的色泽。
　　李淮青在一旁看着。
　　那是一个学生看待老师的眼神吗？
　　或许他该提醒俞还。
　　可是冯究望的种种行为都令他感到危险，更不必说他还清楚自己和俞还之前的关系。
　　这变成一件棘手的事。
　　帽子的确遮挡视线，俞还只能微微仰头看人。今天没有戴围巾，棉衣又是开口的，头扬起来脖颈伸展开，细腻的一片肌肤裸露在外面，因为冬日里这份寒冷而微微发着颤。
　　“他开玩笑的。”俞还迅速为冯究望刚才的行为做了解释，顺便瞪了他一眼，打算事后算账。转头又跟李淮青说话，态度变得冷硬，“就到这里吧，真的不用送了，我们并不顺路。”
　　话说到这种地步，该客套的也客套完了。
　　李淮青深深看了俞还身边的冯究望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没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挪开步子：“那我就先走了。”
　　“他为什么看我？”李淮青还没走远，冯究望就率先发问，“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我对老男人没兴趣。”
　　明明没干什么却感到莫名中箭的俞还：“……你想多了吧，他不喜欢你这样的。”
　　“他喜欢什么样的老师你很清楚啊。”冯究望轻描淡写地讲一句，话里透露出微妙的情感，歪头冲着俞还，“嗯？”
　　俞还无言以对，叹口气说：“是你太敏感了……你非要这么觉得，那下次碰到他躲他远点就行了。”
　　“不可以直接揍吗？”
　　“当然不可以！”
　　冯究望轻轻咋舌，开始讲些莫须有的事：“老师怎么还护着他？”
　　“我没……我哪儿……”俞还说话间一朵朵白色的花从嘴巴里吐出来，意识到嘴唇有些干就伸舌舔了舔，湿润的两瓣唇开合，认真辩解道，“我没有护着他，你别给我去打架，要是他真对你有什么想法，我第一个出面好吧，我去揍他。”
　　成功把话题转移到一个很偏的方向，冯究望又问：“他真的不会再来找你了吧？”他中间有些字念得很慢，带着莫名的压迫感，将那些晦暗的情绪不动声色的融在问话里。
　　俞还没有察觉。
　　“不会了，我已经说得很明白。”像李淮青那样的人最在乎的就是面子，而俞还恰巧一点情面都没给他留。“还有我之前就说过，让你不要做那些让人误会的事，你根本没听进去。”
　　冯究望突然说：“我饿了。”
　　俞还盯着他，责怪的眼神，颇为怨念的重复：“你根本没听进去。”
　　冯究望低下头，脑袋抵在俞还的帽子上，仗着年纪小，肆无忌惮地拖长音撒娇：“老师，我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