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下(4)

　　心细的五师兄说：“在天津打完比赛就来看看你。等会给你看奖牌。加起来有三斤重呢。”
　　魁梧的三师兄豪气地接话：“看奖牌有什么意思，等会给你看比赛的视频，贼帅！”
　　小跟班八师兄附和：“对对，你不知道三哥劈腿直接把对手牙套都踹出来了，哎呀那一口带血的碎牙。”
　　三师兄摆手：“还好还好，小四那组才是厉害，华北小拳王直接被KO，我们来的时候，他还在医院晕着呢吧？”
　　四师兄是他们当中看着唯一好说话的，笑了一下，说：“没有，人已经醒过来了，就是有点脑震荡。脑浆有点散了。”
　　……
　　在这群野蛮人的恐吓下，校门口的二十多个青涩娇嫩的小男生已经不能呼吸了。
　　默许这一切的秦深终于开口，说：“大扫除都结束了，还不回家？”
　　校门口的人马上就要散开，秦深又说：“等等。你们当中老大是谁？”
　　周文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后颈的寒毛都炸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开口的人是程非凡，他隐隐咽了一下喉咙，“殴打未成年是犯法的，这里二百米远就有警亭。”
　　秦深懒洋洋笑了一下：“请你吃顿饭。就在你说的警亭附近，走吧。”
　　周文锦：“我也去！”
　　就在程非凡说的警亭对面，有一家干锅店，要了一张一张大圆桌，正对着外面人行道，和车水马龙的大街。
　　在路上，他们让两个小男生给家里打个电话，就没有再给他们更多的关注，一群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人见人爱的小师弟身上。
　　在他们自带姨父滤镜的目光里，两个月没见的小师弟好像又好看了，穿着校服白净软糯，一人都想摸一下他的脑袋说一句：“乖。”
　　街对面抬头就能看到的警察叔叔给了人安全感，周文锦咬牙说：“哪里可爱了，就是白了点，眼睛大了些，像个女的……”
　　旁边的小八说：“你小子闭嘴，当会锅里的辣椒全都要你吃咯。”
　　周文锦：大意了。
　　他愤恨又怂怂地低下头，余光看向旁边唯一的朋友，小声问：“班长，你在看什么？”
　　顺着程非凡的视线，是坐在隔壁桌的秦深和顔旭。
　　因为顔旭不喜欢吃辣，秦深去打包了一份馄饨，正好顔旭有话想和他说，两人就单独隔了一桌出来。
　　顔旭笑吟吟对着那老大在说什么，猫眼似的眼睛带着笑，吃了热馄饨的嘴巴红红的。
　　周文锦觉得有些脸红，马上移开了视线：“哼……你到底在看什么啊。”一个男的撒娇有什么好看的！
　　程非凡咳了一下，说：“刚才听到这伙人和顔旭交代了什么事，想听听是什么。”
　　周文锦看看距离，说：“可是我们隔了两张桌子，而且人家专门换了桌子，就是不想我们听到。”
　　程非凡收回视线，在周围敲锣似的嗓门中表情木然。
　　五师兄他们的确趁秦深去买馄饨的时候给顔旭交代了一件事。
　　“深哥，最近压力有点大，就是因为是打职业，还是继续上学的事。十二你哄哄他，他最疼你了，你说什么都能让他开心。”
　　顔旭信心满满的接下这个任务，准备像之前秦深耐心哄自己一样，也给深哥当一次人生路上的方向灯。
　　听秦深说完，顔旭恍然大悟，并失落地低下头，觉得面前的馄饨也不香了，他这盏刚刚点燃的小灯，就在人生迷茫的风浪里摇摇欲灭：“对啊，你出去上学，离开了武馆，照顾不了奶奶，我以后也可能见不到你了。”
　　秦深故意说：“我要是去打职业呢，还可能一年都不见得回去，你更见不到我了。怎么办啊。”
　　顔旭眼睛里的小灯泡慢慢黯淡下来。
　　他突然明白，原来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在那个有吃不完水果，钓不完鱼虾，阳光永远明媚的小镇里，疼他爱他的师兄们都会长大，然后从那里离开，他和他们见面的次数从第一次算起就是一个减法。
　　顔旭心底第一次为不可预知的未来觉得难过，口吻带着天真的惆怅：“我要是早出生几年就好了，就能和你一起长大，一起上学，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秦深：“怎么就想着跟着我呢？”
　　顔旭抬起头，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他，半响没有说出话。
　　秦深不再逗他，带过了这个对他来说略显深沉的话题：“我的事不用担心，深哥有打算。还是说说你，今天怎么回事，我们要是不来，你就跟着那群小子去打架？”
　　顔旭搅着馄饨，说：“他们不会动手的，周文锦最怕告老师了，他爸爸是主任，很凶的。”
　　秦深发现软绵绵的小师弟其实挺有主意，问：“你和我说实话，他在学校里欺负你，你有没有哭？”
　　顔旭硬气地摇头：“不会。”
　　秦深不信：“是吗，那我也没有欺负过你，你在我们面前怎么就这么好哭呢？”
　　顔旭歪头对他笑：“因为你疼我嘛。”
　　“看看，深哥笑了笑了，我们小十二真是无往不利啊。”
　　“不看看深哥多疼他，知道他被欺负，请假都来了。”
　　“我有个小十二这种弟弟，我也疼，天天接送，看哪个谁小王八蛋敢欺负他，揍不死他。”
　　……
　　默默吃香辣蟹的周文锦心里腹诽，这不得养出个姑娘来？顔旭就是被你们这群一群肌肉发达……
　　突然他背后一凛，缓缓抬起头就对上几双注视着他们的眼睛，猛地反应过来那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程非凡也停下了筷子，被一旁的大高个揽着肩膀，问：“你们对顔旭有什么不满？放心，我们就听听，哪里不对，还能让他改。”
　　周文锦咽下嘴里的蟹肉，开口救下无辜的班长，大着胆子声若蚊喃：“他女里女气的，不像个男生。”
　　暴躁的三师兄瞪人：“他哪里不像男生了？娇气点怎么了？，又没找你当女朋友，轮得到你看不惯？”
　　周文锦继续怂怂的逞强，垂着眼睛：“就是看不惯他，男生是不会和他这种人玩的。”
　　“我们不是男生了？”
　　“……”周文锦印象里很固执的认为，像顔旭这样娘唧唧的人只能和女生待在一起，男生要是站在他身边太奇怪了
　　但是现在面前这群人，比他高，比他壮，一口一个“小十二”重塑了他三观。
　　他虚弱地维持着自己的观点：“反正我是不会和他一起玩的，我一点都不觉得他可爱。”
　　几双手搭在他肩膀上：“你这小子就是轴，你看看小十二哪里不可爱了？”
　　“人家眼睛比你大一半，脸比你小一圈，臭小子自己长得五大三粗，嫌别人长得太好。”
　　“人家又懂礼貌又听话，笑起来还甜，你敢说他在学校老师不喜欢他？”
　　“你看看小十二脸白白的，喝豆奶都这么乖。”
　　“他牙齿长得也好，又白又整齐。”
　　“手也漂亮，看小十二的小指头多可爱。”
　　……
　　在洗脑式的围攻下，周文锦看顔旭又把视线移开，看看又移开，最后艰难承认，好吧，唇红齿白的顔旭是有那么一点点好看，有些动作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不奇怪。
　　程非凡：一群神经病。
　　结束晚餐后，他们被一个一个送回家。
　　天色微暗，华灯未上，秦深他们的道服是他们师傅专门定做的汉服玄端，赶着坐车过来，也没来得及换，一群人走在晨昏交接的街上像是古代将家祭祖的少年郎飒飒而归，引得人侧目。
　　把周文锦送到了小区外后，程非凡打死也不和他们一起，坚持要在周文锦家写作业，秦深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后，就不再管他。
　　吃完一碗馄饨，又喝了瓶豆奶的顔旭，留了一点肚子打算请师哥们吃宵夜，心里装着好多好多事，以致于忘记了自己被“挟持”过来的同学，也不知道周文锦像是被丢进狼窝里的小鸡崽儿，瑟瑟发抖地接受了狼群的世界观。
　　等秦深他们走的那天顔旭才知道自己突然变成了师兄，他有了个师弟小十三，叫周文锦。
　　顔旭困惑又带着一点期待：“你们马上就要走了，能教他什么？”
　　秦深说：“这不是还有你吗。”
　　顔旭不好意思说：“我能教他什么。我什么都不会。”
　　秦深看娇滴滴的小师弟，说：“压腿吧，运动会的时候拉拉筋，不容易抽筋。”
　　顔旭“嗯嗯”点头。
　　秦深手指在他发顶拨了几下他乌黑的头发：“那小子傻乎乎的，要是有人欺负你，先让他冲前面。也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顔旭：“打电话你要是不知道是我怎么办？”
　　秦深放在他头上的手压了压：“傻瓜。我知道是你，故意的，结果你就不打过来了。下次见面的时候要长高点，也聪明点。”
　　顔旭又开心又难过地看他，秦深伸手抱着他，拍了拍他后背：“怎么还是像个小孩子。”
　　顔旭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想秦深松开，带着鼻音说：“师兄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小东西。”秦深笑了一下。
　　车上，几张脸贴着车窗，瞪着眼睛往下看，不知道下面的人在说什么，但是他们就是想笑，几张挤在一起的脸，嘴型发出无声的“嗷——”
　　学校里。
　　学校收餐费，请假的顔旭不在教室，学委主动过来先出钱帮他垫上了。
　　收钱的班长看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已经打开新世界大门，并被推进去的学委：“不知道，就觉得师兄说得挺对。”他兴致勃勃分享自己的新发现，“欸，我还发现顔旭挺爱干净，每次从他身边走过都有好好闻的香味。”
　　“……”


第六章 早恋
　　学委喜欢从小学开始就是同班的音乐委员宁薇，宁薇是只跳芭蕾的小天鹅，走路目不斜视，仰着天鹅一样的细脖子，喜欢斯文和气的顔旭，去小卖部都会给他带包糖。
　　因为那包糖，顔旭被学委咬牙恨了好久。
　　现在学委变成了小师弟，敌人变成了跟班，在双方友好接洽下，顔旭在体育课的时候就偷偷把宁薇买的零食拿给他吃。
　　周文锦一边吃着小师兄的软糖，一边让软和好说话的小师兄帮自己追女生。
　　顔旭是个好孩子，说：“不能早恋。”
　　“我从小学就喜欢她了，成绩一点都没有影响，上次考试我差一点就是第二名了。”周文锦成绩好，逻辑也强无敌，“要是和她在一起，你信不信我马上就能考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