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声色(22)
节目组的摄像大哥和助理也跟了过去。
一百个练习生将大半个食堂塞得满满当当,酒量极好的练习生邱弋脱鞋踩上凳子,握着酒瓶高喊:“我们今晚不醉不归,战到天亮才能走。”
练习生们纷纷响应起身,碰杯声不绝于耳。
同桌的练习生相互碰完杯,喊着不醉不归的邱弋又道:“都要给我喝完,一滴也不能剩。谁不喝完,就是看不起剩下九十九个哥们。”
已经坐下的练习生们一片唏嘘:“你先喝!你喝完我们再喝。你喝不完这一瓶,就是看不起我们九十九个人。”
邱弋嘴角轻抽,四两拨千斤般将自己从话题中摘出,“我怎么能第一个喝?第一个怎么说都该让准C位先喝。”
练习生们兴致高昂的扭头张望,不约而同地去人群中找江敛的身影,口中怂恿道:“说得没错,大哥先喝!”
江敛从容不迫地起身,面朝人群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仰头喝掉杯中的酒。
练习生们很给面子地卖力鼓掌,彩虹屁吹得不留余力:“大哥就是大哥!”
江敛微微一笑,欲要弯腰落座。
邱弋又冷不丁地开口:“难得人这么齐,不如我们大家现在拍张合照吧。”
练习生们齐齐响应。
邱弋转身朝坐在角落里的工作人员喊:“老师,能不能麻烦你替我们拍一张合照,谢谢老师!”
工作人员拿着相机走过来。
练习生们起身聚拢。每张餐桌坐十人,大家勾肩搭背地挤在一起,有人坐在旁人腿上,也有人一半屁股坐在凳子上,另一半悬空在凳子外。
江敛一人站在中间的空地上高举手中酒杯,剩下坐在桌前的九十九个练习生握着酒杯,朝着江敛的方向摆出碰杯的姿势。
所有人的脸都不约而同地转向工作人员手中的镜头。
工作人员一边对焦,一边朝他们喊:“PD美不美?”
浓浓的土味观光团既视感扑面而来,练习生们靠在队友身上笑得七荤八素,却还是异口同声吼出声来:“美!”
画面被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一刻。
不知道是谁开口:“后天就要顺位发布,这样的世纪大合照,以后再也不可能有了吧。”
有人接话:“今晚是我们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百人聚餐。”
也有人道:“两天以后,我们就再也凑不齐一百个人了。”
甚至有人真情实意地剖白:“我明年就二十九了。-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年龄不小,粉丝也没有你们多。可我还是来了这里。这是我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和你们一起上过舞台的人了。就算后天被淘汰,我也算是没有白走一遭,也算是不留遗憾了。”
公演结束后的庆祝大会瞬时演变成为第一次顺位淘汰前的离别大会。十分钟前曾经戏言般脱口而出的“不醉不归”,到眼下却真的成了惺惺相惜的不醉不归。
就连在练习生中交际圈不算大的林椰,也被许多面容熟悉却叫不上名字的练习生们抱住,以“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做在一起喝酒”为由,劝喝下了好几杯酒。
《台风眼》A组六人刚好坐下一桌,林椰咽下含在口中的啤酒,单手撑头,心不在焉地听温免和程迟说话。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几个小时前他将江敛堵在洗手间内的场景。
江敛没有给他任何明确的答复,林椰亦没有料到清洁人员会在那时过来做清洁。两人听见动静从门前退开,看清洁人员提着清洁桶推门而入,语气困惑地脱口而出:“怎么这么黑?灯坏了吗?”
林椰沉默以对。
两分钟以后,他与江敛一前一后地回到候场厅,看见祁缓抬头问:“洗手间是不是人很多?”
林椰摇头说:“有两个洗手间,你可以往前走远一点,那里没人去。”
祁缓向他道谢,拽起程迟步伐轻快地朝厅外走去。
那之后到现在,林椰一直都没能找到和江敛单独说话的机会。
他下意识地偏过脸去,瞥了一眼身侧的江敛。
后者似有所觉般投来目光,却轻飘飘地从他脸上掠过,落在林椰旁边那桌的明让身上。
林椰垂下眼皮,不再看他。
江敛隔着他叫明让的名字,明让闻声侧头,懒懒询问:“怎么了?”
江敛道:“桌上还有多出的筷子吗?”
明让随手拿起一双未拆封的筷子,朝他扬了扬,“你要?”
江敛道:“我要。”
明让斜过身子要递给他,林椰却不偏不倚地挡在两人之间。全程围观的温免戏笑他道:“林椰,你有没有突然觉得,自己坐在那里有点多余?”
林椰抬眸一笑,配合地答:“好像是有点多余。”
温免朝旁边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位置朝他挤眼,“来吧,来和我坐。”
林椰道:“好啊。”
说完就要起身。
江敛却像是对他与温免两人的对恍若未闻,在他站起身来的前一秒,动作自然地抬起一只手按在他肩头,借由他的肩膀作为支撑点,另一只手越过他,精准无误地握住了明让递来的筷子的另一头。
林椰转头看他一眼,没有再动,任由江敛左手撑在自己肩头。
对方从明让手中接过筷子,按着林椰肩头缓缓坐正。两人侧脸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林椰听见江敛低声道:“明晚来宿舍找我。”
凌晨三四点时,夜宵桌上终于有练习生扛不住,陆陆续续地离开回宿舍。
林椰起身去找夏冬蝉,“你什么时候回去?”
夏冬蝉头晕目眩地攀着林椰站起来,对他道:“现在走吧。”
林椰伸手扶他一把,忍不住蹙眉,“你喝了多少?”
夏冬蝉趴在他肩头轻笑,“赢了对手组,我高兴。”
林椰了然点头,放开已经站稳的夏冬蝉,目光扫及坐在斜后方的另外两位同公司室友,“要不要叫上他们一起?”
放在平日,夏冬蝉此时大概已经主动过去搭话,如今却只顺着他的目光看一眼,漫不经心地答:“随便你。”
林椰神色一顿,还是抬脚朝那两人走过去。走近后才发现与那两人同桌喝酒的练习生还有赵一声和杨煦,林椰记得清清楚楚,那两人在小组对决中与赵一声和杨煦不是同一组。却不知道四个人什么时候开始走得那样近了。
压下心底的诧异,他叫同公司室友的名字:“我和夏冬蝉回宿舍了,你们要不要一起?”
被叫的人闻声转头,看见林椰时朝他敷衍摆手,“你们先回吧,我们跟赵一声他们一起回。”
对方的态度亦是与几天前同桌吃午饭时天差地别,明摆着是要与他们疏远。林椰心中念头渐渐明朗,却也不以为意,朝对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同公司一起过来的三个人里,林椰与夏冬蝉认识的时间最长,与夏冬蝉的关系最好。至于另外两人,从前在公司时都是见面点头的普通同事关系。
他虽然不知道那两人为什么态度急转直下,却也没打算浪费时间去深究其中缘由。却没料到那两人反而先和夏冬蝉在宿舍里吵了起来。
起因还是那两人清晨回宿舍动静过大。林椰回来冲澡睡下不过两三个小时,就被那两人打开的天花板顶灯和说话声吵醒。他翻过身面朝墙壁,将被子拽过来盖过头顶。
睡意昏沉间听见夏冬蝉开口道:“你们不睡觉,宿舍还有人要睡,能不能安静点。”
下方那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话。
饶是将“立好自己的人设,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决不与任何人撕破脸皮”的原则贯彻到底的夏冬蝉,也低低地骂出一句脏话。
下方两人其中之一声音瞬时拔高:“你看看他这副嘴脸,仗着自己抱上江敛大腿,能在江敛的单人采访里出镜,背后还靠爬上公司高管的床,有整个公司替他撑腰,怕是恨不得明天就C位出道。”
另一人附和:“人家是公司太子爷,我们不过就是全程陪跑的太子爷伴读而已。”
夏冬蝉冷笑出声:“陪跑伴读?赵一声是这么给你们洗脑的?”
两人中有人道:“你那么多镜头,敢说不是公司花钱给你买的?”
夏冬蝉点头,“你们说得没错,公司就是要捧我,就是要给我买镜头,江敛也乐意伸大腿给我抱。你们既没有镜头,也没有江敛的大腿可抱。还要被赵一声当枪使,跑到我面前来当酸鸡。”
两人面色瞬沉,上前动手要将夏冬蝉从床上扯下来。
林椰掀开被子坐起来,面有不耐,“在宿舍里打架,是想被节目组退赛吗?”
那两人退后,仰头看坐在上铺的他,眉间还有怒色,“公司要捧夏冬蝉,你跟我们一样,也只会落得个全程陪跑顺位淘汰的下场。”
林椰趴在床边栏杆上不以为意地一笑,“那不是正好合了我的意?”
两人被堵得无话可说,满脸怒意又无处可发泄,最后抓起羽绒服,一前一后地摔门而出。
夏冬蝉从床边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看他,“顺位淘汰真的是合了你的意?”
“假的。”林椰敛起面上笑容,回视他,“我骗他们的。”
夏冬蝉笑了起来,“公司拿给我签的合同的确和你们不太一样。不过,抱江敛大腿的话,也是假的。”
“我知道。”林椰答得简洁,在心中补充,他抱江敛大腿这件事才是真的。
夏冬蝉问他:“你去找过江敛了吗?”
并未料到对方还记得这件事,当初排名公布时,他以为夏冬蝉不过是随口一提,林椰微微一顿,“没有。”
夏冬蝉面露遗憾,“你不去找他谈,江敛手里那个名额多半是不会留给你了。”
“他不给我,还能给谁?”林椰伏在栏杆上想了想,“我记得排名公布那天,我们那组的队友排名大多在中间或中上。”
夏冬蝉抬眼看他,“你不知道?”
林椰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颜常非的排名,”他顿了顿,“你没有看到吗?”
林椰一怔,不由自主地撑着栏杆直起腰来,“我没有看到。”
“他实力不差,长相和性格却不容易圈粉,加上几乎零镜头,排名比你还要低几位。如果你打算和颜常非公平竞争江敛手里的名额,我认为你的胜算不大。”夏冬蝉眯眼思考,“假如让我在你和颜常非之间做选择,我也会选择留下颜常非。”
林椰沉默不语。
他心中想的不是自己可能会被淘汰,而是夏冬蝉口中颜常非的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