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露声色(17)
江敛、程迟还有颜常非是紫灰组,剩下林椰、温免与祁缓是奶灰组。
等待洗头时,温免兴致勃勃地问:“这样我们三个在粉丝眼里不就是情头了?”
众人一笑而过,皆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
祁缓却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小心翼翼地举手提问:“老师,我能不能也染紫灰色啊?”
造型老师道:“发色除了造型上的参考,也是要看你们个人的肤色和五官轮廓。你如果要换成紫灰色,可能染出来不会好看。”
祁缓失望放手,“谢谢老师,那我还是染奶灰色吧。”
将他的神色变换看在眼里,林椰不由回想起那晚在窗帘后听到的声音,心中翻涌出一点微妙情绪,视线忍不住越过挡在中间的颜常非,朝对方身后的江敛看去。
恰好江敛也投来目光,两人视线无声无息地撞在一起,林椰动作微顿,想要收回目光,却见江敛遥遥隔着颜常非,朝他轻描淡写地勾唇。
林椰没有笑,倒像是临时起了较劲心思般,朝着江敛的方向回以一个挑眉。
眼见对方唇角笑意渐渐敛起,又恢复到神色平常的模样时,林椰莫名心情舒畅。
下一秒却又发现,对方面上毫无笑意,眼中却缀着浅淡而零碎的兴味盎然,仿佛早已看透他的所有心思。
他微微一愣,最后选择背过身去,将自己的背影留给对方。
六人抹染发膏的时间相差无几,却因为发质不同,导致上药水和染发剂的时间都不一样。
林椰发质太好,头发不易上色,花在美容室里的时间也是最长。队友们染完头发陆陆续续离开,唯独剩下他坐在美容室里昏昏欲睡。
中途造型老师来看过一次,从镜子中瞥见他眼皮耷拉的模样,笑着道:“时间比较久,你可以在这里睡一觉。”
林椰抬眸扫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大概还要多久?”
造型老师也顺着他的目光往钟上看,“食堂晚饭你肯定是赶不上的,打个电话叫队友帮你留一份吧。”
林椰刚要点头,转念又记起手机早已上缴,开口道:“我没有手机。”
造型老师神色了然,“那我帮你打。”
林椰不明他话里意思,想要出言阻止,却见对方已经手快按下通话键,手机屏幕跳转到等待接通的页面。
数秒时间后,电话被人接通了。造型老师站在他身侧,按下扩音键,不等对方开口就道:“你们组有个小朋友头发还没好,食堂马上要关门了,你叫人替他带份晚饭过来。”
熟悉的声音从浅浅的电流声中淌出,带着同样熟悉的冷淡口吻:“谁?”
“是叫——”造型老师稍稍卡壳,弯腰翻出林椰腰侧的名字贴扫一眼,“叫林椰的小朋友。”
电话那边的人顿了两秒,挂掉电话前,简短道:“好。”
造型老师收起手机,打趣林椰道:“听得出来电话里的人是谁吗?”
林椰想了想,主动问:“是谁?”
“是江敛。”造型老师戴上手套翻看他的头发,“我以前替他做过几次造型,跟他关系还不错。”他摘下手套,打着哈欠朝门外走,“你可以先睡一觉,睡醒以后晚饭也就差不多到了。”
林椰点头说好,看着那扇门在眼前打开又关上,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缓缓闭上眼睛。
半小时后睡醒,才发现身后的沙发上凭空多出一人来。那人戴着棒球帽,低头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只需看一眼,林椰就能认出来那是江敛。
大约是听见动静,对方掀起眼皮,“醒了就吃饭。”
林椰伸手去拿旁边椅子上的饭盒,“晚上还练习吗?”
“不练。”江敛放下手机靠进沙发里,“晚上宿舍有突击拍摄环节。”
林椰瞬时明白过来,江敛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多半是不喜欢被拍到私底下生活中的模样。
他佯作遗憾,面上却无太多失望,语气更是极其随意:“我又完美错过了一次上镜的机会。”
江敛骤然起身,走到林椰身后停下,帽檐在他英挺的鼻梁上落下小片阴影,“上镜也不一定会播,不需要抱太大期望。到时候正片出来,镜头多的永远都是公司送钱多的。”
林椰也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孩子,自然也是知道这样的选秀节目不可能性做到绝对公平。他赞同江敛的话,却并未多说。
只仰起头来,望向自己头顶上方江敛完美的下巴弧线,“你也是吗?”
江敛站在他身后,没有穿羽绒服,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微弯腰,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言简意赅地答:“我不是。”
林椰想起练习生之间口口相传的流言,当中提到次数最多的就是,江敛的经纪公司不送钱,节目组也不敢剪掉他的镜头。
他仍在走神,江敛却骤然俯身。
林椰始料未及,维持仰头的姿势没有动,心脏陡然漏跳一拍。
对方的脸越来越近,鼻尖几乎要擦到他的鼻梁。棒球帽遮掉头顶的灯光,视野里若明若暗,看不清晰。
沐浴露的香味从四面八方而来,将他的嗅觉缠裹得严严实实,仿佛闭眼就能看到湛蓝悠远的海浪。
林椰嘴唇微动,一句话滚落至嘴边。
江敛偏开头,恰好与他的脸错开。阴影从视野中偏离,光线倾泻而下。他听见江敛说:“你再不吃,就要冷了。”
林椰微微一顿,垂头去看自己腿上的透明饭盒。
江敛转身去捞沙发上的羽绒服,“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椰将目光从饭盒上收回,跟他道谢。
门边的江敛停下脚步,回头淡声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林椰思考两秒,抬头答:“我只是想问,你的沐浴露是什么牌子的。”
江敛轻扬眉尖,却没有回答他,径直推门走了。
留下林椰坐在椅子上,定定地对着那扇门看了两眼,确定对方不会去而复返后,才抬起手来捏了捏隐隐发酸的后脖颈。
江敛有什么事,也是林椰后来才记起的。
对方走后没多久,大约一顿饭的功夫,造型老师过来替他做收尾工作,双手固定他的头顶与下巴,对着镜子端详片刻,面露满意,“奶灰色衬得肤色白。”
林椰心说一句倒也不必这么白,面上挂起恰到好处的笑容。
“昨天有个练习生过来染头发,皮肤比你还白,名字也很可爱。好像是叫——”这位不擅长记人名的造型老师再次卡壳,“好像是叫粟沅。”
林椰纠正道:“栗沅。”
造型老师道:“没错,是叫这个名字,我记得他染的是粉色。”
他与栗沅几乎毫无往来,栗沅却对他有敌意。
事实上,除开主题曲练习期间,林椰在练习大楼见到对方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一次听到栗沅的名字,还是因为捡到的那本杂志被夏冬蝉看见。
思绪飘到夏冬蝉身上时,林椰心中一动。他在脑海中回忆栗沅写给江敛的那张标签内容,最后有些意外地发现,时间恰好是这个晚上。
时间已经临近,只是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林椰自行起身洗掉头上的染发剂,吹干染成奶灰色的短发,向造型老师道过谢,出门下楼,迎着冷风朝宿舍大楼走去。
夜灯下的路边几乎无人路过,偶尔迎面遇上穿班服的练习生,也会礼节性地点头微笑打招呼。
只是整个过程里,林椰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
直至远远看见在黑夜里散发光亮的宿舍楼时,他终于停下脚步,神色略有困扰地拨了拨额发,最后犹如下定决心般,又掉头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假如放在以前,偷听墙角这种事林椰断然是不会做的。只是今晚,这件事却始终横亘在心头,林椰无法不承认,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的确有点在意。
栗沅约江敛在训练大楼的楼顶天台见面,林椰走回训练大楼,从昏暗的安全通道爬上楼顶。天台大门半开,天台上却空无一人。
林椰躲回门后避风,疑心自己是不是记错时间,却也无处可求证。
他又等了片刻,没有听到任何人上楼的脚步声,也就再无耐心继续等下去,转身下楼了。
下到五楼的时候,林椰从楼道间推门进去,循着走廊上的标志找卫生间。
卫生间在走廊的另一头,他踩着落地的灯光穿过楼里的健身房,依稀能听见健身房里传来三三两两练习生的声音。
走廊尽头左拐进去是卫生间,林椰抬脚往左边走,目光扫过尽头的露天阳台时,却猛地顿住了。
训练大楼每层都有露天阳台,但是这层的阳台有些不一样。阳台并不是路的尽头,栏杆扶手中间立着一扇小门,门外还连着一条挂满藤蔓的小走廊。
林椰走入阳台,借着月光抬眼表现走廊对面眺望。眼中浮起些微诧异,走廊对面似乎有一个空中花园。
而在那空中花园的中央,隐约可见两道黑色的人影,夜风将轻不可闻的说话声卷进了阳台里。林椰眯了眯眼,仍旧无法从浓郁的夜色中辨认出那两道人影。
直觉那大概是栗沅和江敛,他轻轻推开阳台上未上锁的小门,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躬身躲入花园里的大花坛后。
江敛与栗沅坐在离他不远的藤椅上,中间隔着一张圆石桌。两人说话的声音落入林椰耳中,在寂静无声的夜色里清晰可闻。
不过,说是两人的对话声大概仍是不够准确。从林椰蹲在花坛后起,多数时候也只听见栗沅的声音。
有住进宿舍后亲眼目睹的画面记忆在先,林椰猜测过无数种可能性。而当中出现概率最高的,就是告白场景。
然而事实与想象有点偏差,栗沅只是想和江敛在节目中炒CP。
“不过是做做戏,用来吸粉的手段而已,这对你并没有什么坏处。有镜头的时候装一下亲密暧昧,没有镜头的时候,我们可以继续保持距离,甚至零互动。”栗沅说。
“对我没什么坏处,但也对我没有太大好处。”江敛目光淡漠,“你的粉丝基数还没有大到对我有诱惑力的地步。”
“我可以用其他的东西来交换。”他的语气中浮起微不可闻的急切。仿佛做戏并不是他的真实目的,用来交换的东西才是。
江敛嗓音毫无波动,甚至眼皮也未抬起,“你想用什么交换?”
似是很快镇静下来,栗沅问:“什么都可以。”
江敛这才抬起眼眸,犹如打量待估价商品般,将他从头至尾扫视一遍,语气中染上几分不耐:“你身上没有我想要的。”
“上床呢?”栗沅倾身伏在石桌上,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勾出暧昧的尾音,“上床你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