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锦绣(37)
刘修斯的神态却看起来相当自然,就像他们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经常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一样。
“来,在这边。”刘修斯一手推开了一堵厚重的大红橡木门,邀请刘易斯进入了房间。
刘易斯走进房间之后便打量了四周,看到这裏面和楼下一样,都是温馨朴素的风格,整个房间家具以木质为主,空气中还散发著檀木的微微香调。同时,他也留意到,房间裏已经放着一些生活用品,有点儿凌乱,显然是住着人的。
“这是我的房间吗?”刘易斯像是为了确认一样地问道。
“是你的。”刘修斯点点头,“也是我的。”
说著,刘修斯很随意地在墨绿色的沙发上坐下,并随手拿起了放在沙发边一本未读完的书。看来,修斯一早就已经在这儿住著了。
“啊?”刘易斯不解地说,“我们住同一间房?”
“对啊,这房间很大的。”刘修斯若无其事地翻著书页,“有什么问题吗?”
“我……”刘易斯也不知道别扭在哪裏,但又觉得流露出拒绝的样子不太好,边干笑一声,边说,“我以为这房子很大,会有很多空余的房间呢。”
“房子是很大,但这裏房间也很大。本来我就是不速之客、突然造访的,好不容易才收拾出一间客房给我。轮到你,要给再多也没有了。”刘修斯一边读书一边解释著,“难道让你和佣人一起住?你答应,我都不答应。”
这个说法也很合理。
刘易斯便也装出很泰然自若的样子,在刘修斯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沙发的斜对面有一面高高的穿衣镜,透过镜子,刘易斯看到了自己。刘易斯素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髮因为奔波看起来有些凌乱,脸色也因为冰冷而变得苍白,模样略显狼狈。
刘易斯还注意到镜中的自己身上披著一件深色的陌生外套。刘易斯将手指摸到外套上,触摸到属于羊毛的温厚质地,心魂骤然一荡:这好像是哥哥的衣服吧……
刘易斯便想起刚刚刘修斯将衣服放在自己身上的情景,他记得刘修斯甚至还说什么“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之类的鬼话……说真的,刘易斯真的不太相信修斯什么都会答应他。
但是,刘易斯搓了搓发凉的手掌,试探地说:“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些事情的……”
“哦?”刘修斯从正在阅览的书页中抬起眼,“所以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不然呢?要不是为了刘修斯,刘易斯根本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是让刘易斯承认这件事情又有些不好意思。刘易斯迟疑了一阵子,才缓缓说:“因为情况很紧急啊……”
“什么情况很紧急?”刘修斯一脸的平静。
“当然是董事局的事情啊!他们已经打算把你踢出去了,还想回购你的股份。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刘易斯也受够了刘修斯这若无其事的态度,语气中带了一点愠怒,“你其实已经预料到了吧!却躲在这一个地方,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
“考虑过什么?”刘修斯反问,“考虑反击他们吗?企业百年来的规定,你不知道吗?没有血缘关係的人,不能持有那么多的股份。我就算再有办法,也没有办法改写自己的DNA。”
刘易斯真被他气着了:“你就这么消极吗?真不敢相信!枉我还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刘修斯表现得很感兴趣,似乎很想听刘易斯接下来的话。
刘易斯都说不下去了,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刚刚说了什么都答应我的!”
“是的,我是这么说了。”刘修斯点头。
“你可不能反悔。”刘易斯认真地说。
修斯也认真的回答:“不反悔。”
刘易斯凝神,专注地凝睇着刘修斯的脸,心中思绪万千,捏住了肩膀上的衣服,那衣服是修斯的,衣领之间还若有若无地散发著专属于修斯的气味……
“不要离开。”刘易斯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哀求。
也许是刘易斯的语气听起来太可怜了,刘修斯的神色也变得无比温柔,像今晚那被风雪所掩盖的月光。
刘修斯放下手中的书,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刘易斯发冷的手:“我不是说过,不会离开吗?”
“这是真的吗?”刘易斯不敢相信地看著刘修斯,“你不会离开公司?不会离开家?”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家’了。”刘修斯回答。
这个回答并不能使刘易斯满意。刘易斯甚至悲观地想,既然刘修斯与自己没有血缘关係,那么自己所在的那个“家”自然也算不得是修斯的“家”了。
修斯握紧了刘易斯的手,使刘易斯冰冷的双手渐渐回復一点温度。“当然,”刘修斯温柔又坚定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刘易斯难说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因为那情绪太複杂、太难以言喻,他只知道自己的眼眶都温热了起来:“那……那就好了……”
刘修斯的指尖擦过了刘易斯的眼角:“真想不到……”
刘易斯比想象中还离不开自己……
——刘修斯的内心隐蔽地愉悦起来。
一部分的刘修斯是希望刘易斯不要难过,但另一不忿的他却希望刘易斯此刻哭出来才好……最好是肝肠寸断的哭倒在自己的怀裏。
——真是恶劣的念头。
刘修斯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早点休息就对了。”
刘易斯却摇摇头:“不把话说清楚,我恐怕无法睡得著……”
“那你想说什么?”刘修斯非常有耐心地看著他,“我听着。”
“你应该尽快回来重掌大局。”刘易斯说。
刘修斯挑眉,说:“你觉得董事局那群老东西会允许吗?”
“为什么不?你仍然是董事会主席!”刘易斯坚定地说,“以后也会是。”
“在他们剥夺了我的股权之后,就可以投票将我逐出董事会。那我就不是了。”
“他们谁也没有权利这么做!”刘易斯定定地看著刘修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把股份转给我,那他们就没有办法动你了……只要你相信我。”
修斯看起来并不惊讶,脸上还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我当然相信你。”
刘易斯反而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轻易地取信于刘修斯。他已准备好了一系列的说辞,打算好了怎么样指天发誓承诺刘修斯自己的忠诚、怎么样说服他相信自己绝不会在得到股权之后背叛他……刘易斯甚至准备好了一份协议书,上面写明他不会左右刘修斯以后在公司内部的任何决策……
现在看起来,这些准备都好像用不上了。
刘易斯还以为修斯是一个谨慎有多疑的人呢。
“你相信我?”刘易斯没想到事情会那么简单。
刘修斯没有说话,默默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一份协议书,递给了刘易斯。
刘易斯接过一看,便惊呆了——这是已经拟好的、把股权转让给自己的协议书。也就是说,刘修斯一早已经准备将股权转给刘易斯。
“这……”刘易斯捏著协议书的纸角,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看起来像是通透的琥珀,“你一早就已经……?”
“是的。”刘修斯笑了,看起来心情愉快,“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看着白纸黑字的股权转让协议,刘易斯心中既有惊愕,亦有感动。
原来刘修斯一早走将赌注压在自己身上……这是多么令人惊喜的信任啊!
“你……”刘易斯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一开始就打算将股权转给我?”
“是的。”刘修斯点头,回答,“很惊讶?”
“嗯。”刘易斯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又问,“可是,为什么你从来没和我提过?难道你不担心我会拒绝?”
“你会吗?”刘修斯问。
刘易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我觉得会。很可能会。”
如果一开始刘修斯将股权转让协议放到他的面前,刘易斯一定会感到惊讶无比,压力突如其来地排山倒海而来,那么他在没有心理准备之下,很可能会紧张地拒绝,认为自己不仅难当大任,亦是受之有愧。
“是的,当然是这样。”刘修斯也认同地点头,“所以我就没有和你提过。”
“啊?”刘易斯一时没有想明白。
刘修斯只得更详细地解释:“不被人拒绝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问。”
“这句话真是……十足的歪理!”刘易斯不自觉地批评说,但心裏也隐隐觉得这句说话有一定的道理,“那你既然知道我会拒绝,也因此不跟我提出,又为什么仍准备了这份协议书?”
“我不可以提,但是你可以。”刘修斯便说,“你会拒绝我,但我不会拒绝你。”
这听起来就更像是歪理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提?”刘易斯问。
“这我还真的不知道。只能希望在董事局将我围攻的时候,你会大发善心,愿意救我。”修斯淡淡地笑了,“如果你不提的话,我就只能够做别的事情了。”
“‘别的事情’?”刘易斯越听越是一头雾水,“好吧,我假设你已经准备好了股权转让书,但因为觉得我会拒绝,所以没有跟我提出。然后你孤身前往东欧准备‘别的事情’。是这个意思吗?”
“对了一点。”刘修斯像是鼓励上进学生的教师一样,露出笑容,“董事局会动手,这当然是我会想到的。我所想不到的,是你也会动手。”
“我……?”刘易斯有些茫然,想了想,明白了几分,“你说的是,我让他们开不成董事会议的事情?还是说我走来这儿找你的事情?”
“都是。都让我很意外。”刘修斯的脸上笑意更浓,“也让我很惊喜。”
这一句是真话。当刘易斯冲锋陷阵一样地来到时,刘修斯确确实实地被惊喜砸中了。他没想到刘易斯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刘易斯想的则是别的事情,又继续提出自己的疑问:“那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也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前些天你就已经被董事局除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