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书(2)

　　“好，”周岚笙说。
　　把人送走，他回到书房，也不再挑剔，抽出本书细细研读，直到五点半徐行之打来电话换衣出门。
　　周岚笙一见到徐行之便弯了弯眼，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徐行之心中咯噔一下，见他系好安全带后开了足有十分钟车，才开口问道，“刚有什么人来找你吗？”
　　周岚笙：“我的编辑。”
　　“催你稿了？”
　　“对，还真是被你说中了。我的编辑杀上门来催我稿子，不过我已经想好下一章要怎么写了，明天就能出来。”
　　不是说最近想不起那些事写不了吗，徐行之心想，但也没再提，换了个话题问，“是去市中心那家超市吗？”
　　周岚笙笑，“蹭多了饭你连我一般去哪里买菜都记得了。”
　　“你的事情我怎么会不记得。”
　　路上车很多，徐行之专心看路况漫不经心地随口答道，话一出口便惊觉有些不对，抓住方向盘的手收紧，他既惊又怕地向周岚笙望去，见对方神色如常，立即松了口气，庆幸他没在意。
　　去超市买完菜回家后周岚笙三下五除二的煮了四碟菜，吃到徐行之打三个嗝，尴尬到躲在厨房借口洗碗不出来，周岚笙给他泡了杯山楂茶消食，刚放到餐桌上客厅那边的手机就响起。
　　“宋编？”
　　“岚笙！”电话那头的人结结实实地喊了句，过后好久都没下文，周岚笙：“怎么了？”
　　宋庆五分钟前还在喝女友看电影，接到个电话后急忙忙走出影厅，站在门口掩着嘴小声说：“你知道AM公司吗，就是那个把钱当作名字、全称AllforMoney的娱乐公司。”
　　“我知道，算是国内最具财力，签约明星最顶级的公司。”
　　宋庆的声音难掩兴奋：“岚笙，他们的负责人打电话跟我说想买下你小说的版权，并计划在明年拍成电影！你的作品，要拍成真人版搬上大屏幕了，知道吗，在我认识的那些大牌编辑带的作者里没有一个有这种荣幸.....”
　　周岚笙：“是哪部作品？”
　　“.....吻书，那边负责人说了，什么时候你能完成就开始谈版权费，演员和剧本的设计安排你都可以参与，但前提是....”
　　“我得先完成它是吗？”
　　“我知道了，”他听到好友语气平静地将通话完成，“明天要去AM见负责人是吗，好的....嗯...没事....九点见。”
　　“怎么了？”待他挂掉电话几分钟后徐行之才问。
　　周岚笙揉揉头两侧，“有个影视公司看中了吻书，要买下版权拍成电影。”
　　那可真是挺不凑巧的，徐行之想，写不下去的文章编辑刚答应可以再缓一个多月，却又突然被影视公司看中。
　　“那你想怎么办？”
　　“硬着头皮吧，”周岚笙笑了笑，转移话题，“行之晚上去西山吗？想吃五婆婆的烧鸡了，再一想作品被影视化我得赚多少钱，这房子还没交完贷款，明天我就要去那个公司跟他们负责人细谈。”
　　“那你有打算就好，”徐行之顿了顿又说，“最近睡得还好吗，还有在失眠吗？需不需要我....”他一连说出几个问句，飞快地语速却渐渐在周岚笙，徐行之讪讪地住了口，“好吧我是不是.....”
　　“不是。”
　　“什么？”
　　“我睡的还可以，没有失眠了，不需要再拿药来，”周岚笙对徐行之笑了笑，温和的说，“虽然有点惊讶，行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关心我。”
　　徐行之愣住。
　　“现在走吗？”周岚笙看出他的不知所措，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拍了拍他肩拿起对方车钥匙就走。
　　徐行之连忙追上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周岚笙把车窗打开任那些还带着热气的晚风吹进车里，一个劲的提车速。
　　徐行之悄悄侧头去看旁边人，他发现每次来西山，周岚笙总会变得有些心事重重。
　　车子稳稳停在西山脚下，远远可见光线依稀处有个小店，两个橘黄色的大灯笼挂在店前，中间一个写着“五婆婆的烧鸡”的木牌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西山在四年前算是个小景点，白天人们过来爬山赏花，晚上就在山脚下散步逛小吃街，周岚笙大学那会被同学拉过来，喜欢得不得了。
　　后来大概是西山管理上出了问题，负责人与游客闹出矛盾，口碑变差，来西山的人便减少许多，商家没了生意，陆陆续续地搬到别的地方经营，独留下这家烧鸡铺。
　　周岚笙很久没过来西山这边，不过不代表他已经厌了五婆婆做的烧鸡。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四年过去，不变的不仅是这家店的味道，还有他的喜好。
　　徐行之大概是蹭饭蹭得有些不好意思，抢着跑下车去买烧鸡。
　　店主五婆婆打着盹，见有客上门，挑起眼皮睁开一只眼，慢悠悠地说，“你来晚啦，今天卖光了。”
　　徐行之诧异，目光直指店里仅剩的一只油嫩多汁的鸡。
　　不还有只么？
　　五婆婆：“那是留给其他人的。”说完她便“唔”了声，皱纹遍布的脸向左扭，“喏，来了。”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那是个俊得跟周岚笙有的一拼的男人，但不同于周天生亲切，这位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
　　穿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西装，宽肩窄腰，虽然高但瘦如皮包骨，长长的睫毛覆下，眼睑低垂，眉眼处皆是冰霜，嘴唇淡得几不可见血色，皮肤很白，像他诊所里有位实习生迷恋的吸血鬼，但换他说就是幅色彩寡淡的山水画，好看的同时也过于清冷。
　　对方站在他两米外的地方，徐行之想和他谈谈，问能否把烧鸡让给自己。
　　没来得及开口，男人便抬起眼皮，淡淡地向他扫来，两只幽黑的眼珠几乎占据整个眼眶，带着浓重的麻木和漠然寻不出丝毫属于人的情感，宛如只怨鬼刚从水里湿漉漉的爬出。
　　徐行之当下心头猛跳，起一身鸡皮疙瘩，这个人.....
　　“年轻人你还杵在这干什么，”尴尬的气氛中五婆婆打破僵局，意味不明地抬眼看了下徐行之，他这才惊醒，慌张离开。
　　周岚笙正在车里期待，不到五分钟便见好友跑回，又注意到他两手空空，奇道，“卖完了？”
　　徐行之点头。
　　周岚笙：“五婆婆的烧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卖。”
　　徐行之：“还剩最后一只，不过有人先定下了。”
　　周岚笙乍舌，想扭头去看那人的样子，然而徐行之心里还存着几分惊疑，伸手拦住他，“别看了，那人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周岚笙没有太在意，重新系好安全带后问，“那还要吃点什么吗？”
　　“你想吃什么？”
　　周岚笙飞快地瞄了眼徐行之，“珍珠奶茶？我三天没喝了，糖分摄取绝对正常。”
　　他最近从电视上学来些撒娇的语气，尾音故意上扬，再加本就出色的容貌，看起来十分的“楚楚可怜”。旁边徐行之转过头正要义正严辞地进行教育，随即色欲熏心，话到嘴边兜了个弯，无可奈何地道，“行行行，去买吧。”
　　周岚笙嘴角勾起，“两杯？”
　　徐行之：“.....”
　　他们的车子绝尘而去，但那个拿走最后一只烧鸡的男人还没走，他的车就停在徐行之车子十米外。
　　程豫坐在车内，失神地捧着烧鸡袋，丝毫不在意上面的油渍会弄脏衣物，刚刚碰到同是来买烧鸡的人时他有些惊喜，但在看到对方样貌便回归平静了。
　　——不是他牵肠挂肚的那个人。
　　“开车吧，”他低声道。
　　前面司机沉默地发动车辆，黑色的车身几乎与旁边西山融为一体，路上只有零星几点灯光，这座四年前人声鼎沸的山此时毫无人气，说不出有几分凄惨。
　　他卸下一身防备，疲惫地靠在车背上，只觉这西山就如他内心般，荒凉一片。


第三章
　　程豫家在郊外离市里四十多公里，一个高档别墅区，总共才二十几栋。
　　司机开了半个多小时停进别墅车库，程豫推门，一个女人坐在客厅，心不在焉地在看电视。
　　涂女士百无聊赖，突然听得门锁“咯哒”一声，转头看到自己儿子披着一身寒气，风尘仆仆地走进。
　　“回来了？吃饭了吗？”她问。
　　程豫：“嗯。”
　　“又买烧鸡，需要让钟姐再给你煮点青菜吗？”
　　“不用，”程豫换好拖鞋就想上楼。
　　涂女士连忙去拦，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了顿后讪讪开口，“.....吃完早点休息。”
　　程豫：“好。”
　　他上楼后女人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凌晨一点，等了几十秒才被人接起——“你好，徐医生吗？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嗯.....下周三你有空吗......不是我本人，是我儿子。对，他工作忙没有时间来，我代他过来咨询，是关于他的一些私人问题，嗯....好。”
　　结束后她沉吟片刻，又拨通了第二个电话，“嘟”一声后立即被人接起。
　　“夫人。”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林秘，之前给程总找的私人助理找到了吗？”
　　“找到了，我让她明天就来公司上班。”
　　“好，”程女士稍稍松口气，“这是程豫换的第几个私助了？”
　　“第六个，每个都坚持不到一星期，夫人....”那边的女人捡字挑句地问，“您确定还要再找吗？程总他...并不喜欢有外人在自己身边。”
　　“我知道，”程女士简单地回了句不欲多说，“你好好教那个助理，记得让程总定时吃饭。”
　　二楼，程豫洗好澡离开房间，走到走廊尽头，在一间上了锁的房外停下。
　　他拿出钥匙——
　　在这栋装修风格偏欧式的别墅里，有一间看起来很....格格不入的房间。
　　不同于程豫卧室的格调阴暗，这间房光线很足，所有灯都被打开，一切细节尽收眼底。
　　里面家具都旧得微微泛黄，墙上贴满密密麻麻的纸条，仔细看写的都是高中复习资料，文言文和古诗的注解，书桌贴着墙，右边是理得整整齐齐的书本，左边放试卷，好几本习题本随意放在桌上，两个木椅一个离书桌有近三米远，一个则中规中矩地被推到贴着书桌边。
　　房间的中间是个小茶几，旁边沙发被坐到向下塌陷，离它们七八米外有张kingsize的床。
　　程豫脚步很轻地走进去，几乎是贪婪痴迷地扫过每一处地方，拎着那个烧鸡袋坐到其中一个木椅上，沉默将袋打开，露出里头肥美油亮的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