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34)

    “无耻！”燕凛把手机扔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墨家戏园里，墨里正站在窗边对着门外的梅花树吊嗓子，圆润柔和的嗓音不断向上挑高，高而不破，沉而不哑，如同浸润着香脂的软玉，由他随性地高高抛起，再沉沉坠落，每一丝转音都悦耳如同天籁。
    几个归来不久的师弟站在对门的厢房边，半是沉醉半是学习，听得入迷。
    搁在窗台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墨里眼角向下一撇，一边唱着度狐仙里的音韵一边随手拿起解开屏幕锁，是一条QQ消息。
    【凛冬：阿狸，许久不见。】
    墨里停下来喝了口水，倚在窗前回他的消息。
    这位也算是陪他度过人生低谷的朋友了，墨里对这个名字感到分外亲切。
    【moli:你好。】
    【凛冬：最近怎么样？看了网上的新闻，戏班的知名度还不错】
    【moli：是大家伙捧场。】
    墨里回复之后，很久不见对方回音。
    【moli：在忙吗？我也要开始准备晚上的节目了，回聊。】
    酒店里燕凛靠在沙发上握着手机，看着对话框里墨里温和的回复，心里一时间充满了自怜自哀。
    明明身处同一座城市，还要靠虚无飘渺的网络身份才能好好和墨里说上几句话。这真是一个让人闻之流泪的故事。
    留在墨县这些天，他光陪着秃顶的中年油腻男性领导刘大军四处转悠了，燕大少不知道自己这是图啥。
    刘大军这两天还在孜孜不倦邀请他参加各种饭局，他一点也不想陪一群油腻中年吃饭。
    燕凛很想向纪委举报刘大军性骚扰了。
    今天同样花了一些功夫才摆脱刘大军的“纠缠”。燕凛也不再想些没用的曲线救国方针，果断穿戴整齐坐上开往城郊墨家戏园的车。
    没道理他的粉丝天天都能见他，他这金主反而苦哈哈等不到垂青。
    那就做一个追星的金主，so easy .
    这一次他没惊动墨老班主，也没进包间，买了票直接往一楼观众席中间一坐。
    墨里一上场，在一簇簇聚光灯一样的目光当中，他偏偏就感到了有那么两簇有点与众不同。
    顺着那两道令人无法忽视的视线，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台下的燕大少，漆黑的眼睛顿时睁得更圆。
    上两回来他都在包间里，墨里反正看不见他，就当他不存在。这会儿的视觉冲击有点大，墨里就算移开视线，眼角余光也避不开那个把别人都比成了背景板的影子。
    燕凛偏又举起从院门外小摊上买来的鲜花，微笑着遥遥向他示意。
    墨里禁不住地后背一阵发毛。没有其他原因，这是他猛兽一般的直觉，并且他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被燕凛影响着，墨里一整场都有些心不在焉，唱完之后面带疑虑地撇了燕凛一眼，才下台去了。
    一进后台，墨老班主就迎上来：“阿狸，看到燕总没有？小春说他买票进来了。”
    墨里恹恹地点头，墨老班主把他扯起来：“那你在这愣着干什么？现在我们戏班还要靠着他的节目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做得好了咱墨家班就不用这么半死不活地窝在养鸡场了！你怎么能把人家投资人扔在观众席？！这点眼色也没有，我怎么放心把戏班交给你！快去接待去！”
    墨里穿着狐仙的冰蓝色戏袍，死死抱着后台中间立着的柱子，任老班主怎么拉扯也无动于衷。
    “这不应当。因为我，只是一只小狐狸。”墨里不愿意去，向着他爹撒娇卖萌，把墨老班主气得胡子直抖，却拿他没办法。
    “爸爸你去。”墨里抱着柱子不撒手，不耽误他使唤老父亲。他也知道投资人的重要性，都看到了还把人家晾在那里的确是不好。
    “人家是来看你的。”墨老班主也无奈。燕凛几次来戏园他都盛情款待，可明显都不得他的心，现在人家自己买票看戏也算是有心了。
    他看了儿子一眼，墨里穿着狐妖的行头，像个冰蓝色的仙童，随意地抱着柱子，身段也好看得不像话。
    好看是他们狐仙戏的第一要求，不然不至于离了墨里就没人能唱，因为戏班里其他的歪瓜裂枣没人能胜任。
    墨老班主怀疑燕大少是不是被狐妖雌雄莫辨的扮相吸引了，不然他对自己儿子的关注有些说不过去。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狐仙戏传唱几百年，它的魅力不言而喻。周大山的儿子不就整天围着墨里转？墨老班主见怪不怪。
    这要是个闺女，他就跟燕家作亲，结上一门有权有势的亲家，挺好。可惜他没女儿，燕大少再戏迷也白搭。
    墨老班主不再逼迫儿子，自己到观众席上和燕凛寒暄了两句，燕凛果然没有让他招待的意思，墨老班主只好把他留那继续听戏。
    恩，下一出是小春和鲁伯唱的“刘二骂鸡”，这么乡土的一出戏，燕大少都不愿意错过。
    多好的孩子啊！冲他对墨家戏的这份无条件的喜爱，墨老班主就觉得自己没养个女儿许给他，都对不起他。
    节目结束之后，班主照例带着演员们上台来答谢观众。
    这时候所有的观众都可以向喜欢的演员献花，连小春和小窦都收到不少。
    燕凛长身起立，迈步走到台前，仰头看着戏台上他心爱的角儿。
    明明只是和别人一样的姿势，偏偏只有他做出了单膝下跪的错觉，他单手举起鲜花，像罗密欧示爱朱丽叶。
    追星女孩们顿时就炸开了锅，压抑着喉咙里的尖叫，噼里啪啦拍个不停，快门飞速连闪的声音让墨里怀疑她们的相机能否撑过今晚。
    燕凛还在抬头看着，优雅的姿势透着虔诚。墨里没有办法，只能上前接过他的花。
    燕凛笑了，向墨里欠了欠身，礼貌地把位置让给后来人。
    同样都是给演员献花，他这是正当行为，合理合法合规矩，墨里总不能拒绝他了。
    可他心爱的角儿却似乎对他的花都有些抗拒。燕凛看着台上的墨里一手抱着别的观众送的鲜花，一只手单独捏着他的花，手指头肉眼可见的僵硬，最后一把塞到一旁的师弟怀里，才显得松了一口气。
    燕凛都开始怀疑小摊贩卖给他的花是比别人的扎手还是怎么着？！
    献完了花，粉丝们还不愿意散去，围着戏台叽叽喳喳问些没营养的话题。
    “小班主，网上的八卦你看了没有？李少天对着记者澄清和林珊珊的绯闻，又带咱们出场了。”
    燕凛转头看向提问的女孩，她的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耐烦，应该也不待见李少天。
    这个女孩子是个有眼光的，有前途。燕少默默点头。
    “什么意思？我没看微博。”墨里站在戏台前面，刚刚卸了妆的脸庞嫩得如同初春绽放的花朵，娇嫩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于是粉丝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这两天的热门话题向墨里解释了一番。
    墨里很快抓住了重点：“李少天对媒体说我是他最在乎的人？”
    粉丝们发现自家偶像的情绪和她们想象的不一样。这分明是李少天为了摆脱林珊珊拿他们偶像挡枪呢，现在网上粉黑大联欢简直没眼看。
    但是她们小班主为什么……显得有点高兴？
    “是啊，我就觉得李少天故意说得语焉不详的。”举着相机的女孩小心地解释，“现在他的粉丝狡辩说他说的不是你，还疯狂攻击咱们。这么明显的事情，有路人凑热闹瞎猜，他的粉丝也要攻击我们，可恶极了。”
    攻击起来还是那几套组合拳，倒贴，蹭热度，消受不起求放过。毕竟墨里本人连个微博也没有，她们也没别的漏洞好抓。
    但就这几套组合拳，也让墨粉们气得发狂。
    事情全是李少天搞出来的，话也是李少天说的，凭什么那些阴阳怪气的攻击都他们偶像受着？还不是欺负她们人少。
    谁知她们都是白心塞了，正主一脸的喜气洋洋都不带遮掩的。
    “大师哥说的就是我，否认也没用。”墨里美滋滋地道。
    死忠粉们在一刻都有转黑的冲动了。
    这沾沾自喜的小表情是怎么回事？她们冒着脱发爆痘的危机嘴里嚼着枸杞熬夜大战李少天粉丝是为了谁？！到头来正主自己这么享受，她们是枉做小人了？！
    “我晚上跟我大师哥打个电话去。”墨里道。他就知道，他还是大师哥的掌上明珠，谁也比不上。
    看着他纯粹感到喜悦的乖巧模样，一脚踏在转黑边缘的死忠粉们一颗姨母心顿时又化成了一滩春水。
    能怎么办呢？自己宠的爱豆，跪着也要宠下去。
    粉丝们舍不得转黑，有人却已经因爱生恨，因恨黑化了。
    燕凛面色沉沉地走在通往大门的小路上。

37.第 37 章

 
    墨里没有跟粉丝聊太久, 粉丝很快散了，他回到后台, 又被墨老班主叫住 。
    “看到燕总了吗？你跟人家打招呼了吗？”
    “没看见，他自己走了吧。”
    墨里漫不经心的样子又让墨老班主气得一个趔趄。
    “我回房跟大师哥打电话去了, 没事别找我。”墨里道。
    墨老班主看着他轻盈喜悦不知愁的背影, 无奈地连连叹气。
    李少天正在看剧本，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拿过来一看, 李少天微微一笑, 接起电话。
    “阿狸, 这么晚打电话来？”
    “大师哥, 我刚才看完媒体对你的采访了。”墨里心里美美的，话却说得十分傲娇，“我觉得你可以说得更好一些。比如你为什么最在乎我，你以后准备如何表现。”
    “谢谢阿狸的教导，师哥下次努力。”李少天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一通电话, 仿佛将李少天在墨家班陷入难关时坚持离开, 以及之后多年缺少交流的沟壑都填平夯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