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危机(48)

　　这简直是方思睿有生之年被黑得最惨的一次，风评被害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换做是别人早就心理崩溃了，方思睿却还是自由移动自由地过，完全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在这个大环境下，绝大部分人对于同性恋都抱有无感甚至反感的态度，也有些人表面上说着无所谓，其实对同性恋还是潜意识地厌恶和躲避，总提心吊胆是不是同性恋会喜欢上自己——当然不是，不会，滚。拜托，同性恋也是看脸的好吧？
　　方思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他既没喜欢过女的，也没喜欢过男的，但别人没有资格对他的性向指手画脚，游冠鸿就不一样了，这段时间班级外总是有陌生的面孔出现，往班里探头探脑，不用想，肯定是来目睹一下方思睿的绯闻男友的“芳容”，搞得游冠鸿除了憋到膀胱爆炸迫不得已去上厕所，其他时间都趴在课桌上装死，隐约还能从课间嘈杂的噪音里听到对话：
　　“……对对，就是趴在桌上睡觉的那个……”
　　“趴着怎么看正脸啊，你这不逗我呢吗……”
　　这事自然也传到靳浩伦的耳朵里，靳浩伦那时候还在跟人家玩阿鲁巴，坐在椅子上指点江山要抓哪个倒霉蛋祭天，不经意听到身后的女生在聊天：
　　“听说方思睿是gay诶！”
　　“哈？！真的啊？！好恶心啊！你怎么知道？”
　　“他在班里和男生接吻！”
　　“哈？！和谁啊和谁啊？”
　　“叫、叫什么我想想……好像是游什么鸿……”
　　靳浩伦立刻脸色发青，撑着课桌直接长腿一跨稳稳落在那两个女生面前，表情扭曲得能杀人：
　　“你们说谁和谁接吻了？”
　　“……”
　　女生被吓得闭上了嘴，毕竟平时靳浩伦都是一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样子，忽然生起气来完全和平日判若两人，甚至还get到了靳浩伦的帅……
　　靳浩伦好歹还是有理智可言，没有立刻下楼去抓这对狗男男，而是先在班里问了一圈，得到的回应是“听说”“好像”“据说”“XX说的”这种不确定的字眼，靳浩伦嫌麻烦，打算放学直接找游冠鸿问清楚。
　　靳浩伦是真的生气了，他其实生气不会大发雷霆，就是黑脸不说话，无声胜有声。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气什么，气游冠鸿和方思睿亲嘴？还是气游冠鸿和方思睿谈恋爱？靳浩伦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不是“游冠鸿居然是个同性恋”，而是“游冠鸿居然和方思睿在一起”。
　　——到底哪里不对劲。靳浩伦心烦意乱，上课都心不在焉，都怪这两个该死的狗男男！阻挡了他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步伐！靳浩伦光是想到那画面就觉得揪心，不是恶心，是揪心，虽然方思睿很帅，游冠鸿能泡到方思睿也挺牛逼，可在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而且他和游冠鸿亲过，因为校车上太过拥挤而不小心亲到的，那是什么感觉呢？时间太久远了，靳浩伦早就记不得了。无非就是嘴唇碰嘴唇嘛，还能怎么样，说白了就是肉碰肉，所以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啦，安啦安啦，好好学习认真听课为了考理A1班才是正事——个鬼啊！不在意才他妈有鬼吧？！靳浩伦在意死掉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广播室开全校广播将音量调到最大让他铿锵有力的质问响彻校园的每一寸角落：
　　游冠鸿！你为什么要跟方思睿谈恋爱！
　　45.
　　靳浩伦对游冠鸿是那种有话就说的直肠子型，加上明天就要十二月月考了,他必须了却这个心结毫无牵挂！
　　于是一放学靳浩伦就背着书包百米冲刺跑去二班堵游冠鸿,要来个当场捉奸人赃并获。不知道谁开始买了个收纳式书架摆桌上之后,大家纷纷效仿，一下子就挡去大半视线,游冠鸿和方思睿桌上也放了，两个人脑袋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躲在书架后面不知道干嘛。
　　方思睿的收纳盒书架上贴着用不同颜色的便签纸，每张便签纸上各写一个大字，拼起来就是“别看老子滚远点”,游冠鸿的书架和方思睿的靠在一起，也贴着两张便签纸,一张上面画着箭头指着方思睿书架上的那句话，另一张写“同意”。
　　靳浩伦瞬间化身九代目哥斯拉，“砰”地一声把书包砸在游冠鸿的桌上，游冠鸿正在看方思睿玩一个很无聊又很魔性让人欲罢不能的小游戏《FlappyBird》，就是一只像素鸟在绿色的水管之间飞飞飞，现在网上非常流行,有人能玩好几万分,比起佩服更多的是觉得“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方思睿玩这个死活玩不过两百分,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过不去的一道坎，游冠鸿每次给他加油打气,眼看方思睿都飞到197了，忽然从天而降一个宛若火星撞地球的书包,吓得游冠鸿抖了一下，方思睿被他碰到了手肘，像素鸟撞上了水管停留在了199分的界面。
　　“你那么凶干嘛啦？！”
　　游冠鸿还以为是被老师抓包了。
　　“要不要一起回家？”
　　如果游冠鸿仔细看，就会发现靳浩伦的表情很认真严肃，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痞气，但他现在完全在气头上，根本不在意那些细节。
　　“怎么一起回家啊？你家往左我家往右啊。”
　　“我陪你回家。”
　　“不用，”游冠鸿斩钉截铁地回绝，“我还要跟方思睿讨论一些问题，明天就要月考了，我要临时抱佛脚一下。”
　　“你们明明在玩游戏。”
　　“放松心情嘛，现在开始干正经事了……”
　　“哪题不会，哥给你讲。”
　　靳浩伦抢过游冠鸿的黑笔拿在手里转，他的转笔技术出神入化，能从大拇指转到小指手背一勾又回到大拇指然后继续转向小拇指，越是花哨的转笔技术背后都隐藏着极大的风险，如果水笔质量劣质点，轻则写不出字来，重则水笔漏水，甩了一身墨点回去被洗衣服的老妈骂。游冠鸿才不信靳浩伦会，但靳浩伦执意要“露一手”，于是游冠鸿就把自己不会的物理题给靳浩伦看，靳浩伦看了一下，面露惊讶：
　　“……这个你不会？”
　　游冠鸿也震惊了：
　　“什么，你居然会？！”
　　“这个很简单啊，”这还真不是靳浩伦装逼，“就是在水平方向用a球相对b球速度来解，开始水平方两球速度一正一负，所以a球相对b球速度的大小就是Vab=Va+Vb，这个你懂吧？嗯？”
　　靳浩伦歪头看了眼游冠鸿，这一眼，让游冠鸿原本毫无波澜的内心忽然翻涌起一阵狂风暴雨，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开始心跳加速啊？！游冠鸿你醒醒啊，那可是天下第一大猪头靳浩伦啊！方思睿和靳浩伦讲题的区别在于，方思睿讲题的时候并不会问游冠鸿懂不懂，而是整题先讲完了，讲完后再问游冠鸿哪里不懂，然后再讲，游冠鸿从来都心如止水，到底怎么了……
　　“喂，吱个声啊？”
　　靳浩伦长得高，弯腰给游冠鸿讲题觉得不舒服，就把游冠鸿从椅子上拽起来，霸道地把他的位置给占了，游冠鸿很有默契地屁股一抬，有如千斤压顶坐上靳浩伦的大腿：
　　“吱吱吱吱，老子听得懂！”
　　“哦，那继续……”
　　方思睿在边上默不作声地收书包，收完书包后向游冠鸿打了个招呼：
　　“鸿哥，我先走了。”
　　“啊好，拜拜。”
　　等方思睿一走，靳浩伦还在继续给游冠鸿讲题，但写在草稿纸上的却是潦草中充满愤怒的无声质问：
　　你为什么和99亲嘴！！！！！！！！！！！
　　那感叹号画得特别大，简直要画满整张草稿纸，游冠鸿不爽抓过笔，大力地在草稿纸上哗哗地写着：
　　放你的屁！！！！！！！！！！老子没跟他亲嘴！！！！！！！！
　　“走，我陪你回家。”
　　靳浩伦的态度很强硬，完全可以用霸道来形容。游冠鸿也想跟靳浩伦说清楚，于是书包一背，跟着靳浩伦走了。
　　冬天天黑得很快，六点学校就开了路灯，游冠鸿跟在靳浩伦身后，窝着一肚子的怨气，看准他摇摇晃晃的影子，偷偷地踩黑影的脑袋。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一段路，游冠鸿踩得入神，忽然影子停住了，他不偏不倚地一脚踏中影子的脑袋。于是游冠鸿兴奋地比了个“耶”，一抬头，靳浩伦正站在路灯下看他。
　　靳浩伦的五官比较立体，轮廓深邃，灯光从他头顶打照下来，显得他两个眼窝黑洞洞的，越看越渗人。游冠鸿立刻想到一部电视剧叫《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完全是童年阴影，每次那个叫安嘉和的男人一出场要打老婆，也是这样站在黑暗里猝不及防地给个特写。
　　“……干嘛。”
　　“你和方思睿——”
　　“不可能好不好！”游冠鸿他处在变声末期，但他声音天生就比较细，一高声就变得很尖，像只打鸣的公鸡，“怎么连你都这么问？！你还是不是我好兄弟了？”
　　“不是。”
　　靳浩伦甩了一下单肩包，留下一个背影给游冠鸿。
　　游冠鸿“嗡”一下脑袋就空白了，身体比意识做出的反应还要迅速，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抓在靳浩伦的臂肘上了，靳浩伦喜欢运动，所以身上的肌肉正在逐渐成型，捏起来硬邦邦的，游冠鸿不知为何特别难过，好像靳浩伦的心和他的肌肉一样变得硬邦邦……
　　“我跟方思睿什么都没发生，靳浩伦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靳浩伦还在继续往前走，完全对游冠鸿不理不睬，游冠鸿又气又急，双手死死拽住靳浩伦的手腕，靳浩伦力气很大，把游冠鸿往前拖了好几步，于是游冠鸿蹲在地上，如同撒娇撒泼的小孩求妈妈买糖，死活不让靳浩伦走：
　　“你很莫名其妙诶？！生什么气？难道不是我该生气吗？！靳浩伦！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回家？现在不理我又是要怎么样啦？！”
　　游冠鸿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而靳浩伦还是铁石心肠地要走，游冠鸿索性放开了他，嘴上恶狠狠地骂：
　　“好啊！滚吧，谁稀罕跟你做兄弟！操！鸡！掰！”
　　“你真他妈是猪！”
　　靳浩伦忍无可忍地回头吼了游冠鸿一句，游冠鸿当场就被骂傻了：这个真的是靳浩伦吗？他们从小到大一起玩了这么多年，靳浩伦有这么大声这么凶跟他讲话过吗？没有吧，到底有还是没有？不记得了……可是他凭什么这么凶啊，他不是只对和自己关系不好的人才凶吗？游冠鸿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到靳浩伦了，到底怎么回事啊……游冠鸿越想越害怕，他被靳浩伦往前拽着向黑漆漆的停车场走去，他特别害怕，他不怕黑，他怕在黑乎乎的地方，靳浩伦要跟他说一些让他很伤心的话，比如讨厌同性恋，比如绝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