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命如流(37)
上学期结束的时候,隋芥突然发现他们这一年就要升高三了。
他心里倒是没有恐慌的,只是感慨时间过得如此之快。现在想起来,他对过往十年的学生时代记忆模糊,大概是因为他一直都过得非常随性又快乐,生活中也几乎没有什么艰难险阻。只有最近这半年,他的感情才似乎突然鲜活了起来,有了更多七情六欲和跌宕起伏,于是对这段日子的记忆也更加鲜明,似乎从脑中随便揪出一个场景,就能立刻回想出它的前因后果。
不知道是因为是最近才发生的事,还是因为他和陈攸灯的交往。
春节假期,魏冉莺、隋程、照缅和陈勇生四个家长跑到北边的青溪市自驾游去了,说是听说那边的油菜花田开得正盛,好几百亩的非常漂亮。
家长们去赏花,还要扔下两个小的在家。魏冉莺临走前,戳着隋芥的脑门道:“在家里和灯灯好好待着,别干出点越轨的事儿听到没有?”
隋芥捂着额头:“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您嘞。”
然后因为后边这句话,又吃了一记一阳指。
陈攸灯正站在客厅另一边望着他俩笑。他当天就收拾行李住到了隋芥家里,虽然有客房,但是谁都没有提出让他睡客房。
自从他们俩正式交往之后,还没试过一起睡那么长时间,隋芥每时每刻想到这事都雀跃得能当场跳起来。
家长们走时正是除夕,隋芥和陈攸灯当天下午就出去采购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势必要过一个舒舒服服的、只有两个人的春节。
临走时隋芥还心血来潮,硬是买了猪肉馅,还让人打了饺子皮,嚷嚷着要回去和陈攸灯一起包饺子。
陈攸灯说怕隋芥会毒死他,不顾隋芥的抗议,在冷冻区拿了一包速冻水饺,以防万一。
回去之后隋芥就开始包饺子,陈攸灯在旁边帮助他,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竟然包得很好,至少煮出来的饺子没破肚子,也都熟了,而且味道也不差。
隋芥从购物袋里翻出了陈攸灯的速冻水饺,还就陈攸灯不相信他的厨艺这一话题闹了一会儿。
晚上吃过饺子之后,隋芥就从客房里搬出来一张大被子,铺在沙发上,把陈攸灯塞进去结结实实地盖好。
然后他自己又折回厨房,拿出今天买的水果,笨手笨脚地切成块端出来给陈攸灯吃。
陈攸灯裹在厚厚的被子里抱着毛茸茸的绒皮皮,看隋芥在厨房里切水果小心翼翼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酸的。
他拍了拍降维的八哥的脑袋:“你冷不冷?”
八哥当然是不冷的,它哼唧唧地蹭了蹭陈攸灯的手。
只有两个人和两只精神体的房子里,因为电视里吵吵闹闹的春晚而显得很热闹。隔着关上的窗户,外面时不时传来烟花爆裂的声音,远远的,多半是附近体育馆的人在放。
隋芥喂陈攸灯吃了几块橙子,把盘子递给他,然后自己也钻进了被子里,两个人肩并肩,暖乎乎地看着春晚。
两个人一边看春晚,一边聊天,哪边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过了一会儿,陈攸灯蠕动了一下。
“冷。”他说。
陈攸灯体寒,的确比一般人怕冷。隋芥愣了一下,替他把肩膀旁边的被子掖实:“这样呢?”
陈攸灯:“还是冷。”
隋芥挠挠头:“我给你去拿个热水袋好不好?”
陈攸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隋芥发呆半秒,然后懂了,有点受宠若惊地将陈攸灯抱到自己身前,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陈攸灯在隋芥怀里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好了,叹道:“好暖和……”
把恋人抱了个满怀是很高兴,但是隋芥下身很难受,小兄弟精神奕奕。
他圈着怀里的小海獭,蹭了蹭,问道:“手冷吗?”
体寒的人手不易暖,陈攸灯道:“冷。”
隋芥把下巴搁在陈攸灯肩上,哼哼道:“给你暖暖手好不好?”
陈攸灯也没在意,随口道:“好呀。”
于是隋芥眼中精光一闪,把陈攸灯的手往自己裤子里带。
陈攸灯吓了一跳,猛地拍了他一下,隋芥又痛又爽地嚎了声,委屈道:“你好粗暴,我想着为你好。”
陈攸灯冷哼一声:“那你把它切下来给我握着。”
隋芥被他的残暴所震惊,不敢动了,遂安安静静抱着看春晚。
陈攸灯平时放假,会学到晚上十二点半左右才上床睡觉,但是今天不知怎么,十点多就开始在隋芥怀里犯困,头一点一点的。
隋芥发现了他的困意,叫了两声:“宝贝儿?”
陈攸灯迷迷糊糊地“嗯”了声,像小猫似的,隋芥看他实在是困,便将他调整了个角度能更舒适地睡在自己怀里,然后自己一个人盯着电视守夜。
隋芥突然想到了将来,等他们都长大了,搬出去有了自己的房子,也要年年都一起过春节,一起暖洋洋地窝在自己房子里的沙发上。每一年,他都可以抱着犯瞌睡的陈攸灯,守着电视里的春晚,在倒数之后将他亲醒,跟他说一句新年快乐。
他们的每一个跨年都可以一起度过。
隋芥的心忽地就软成了一片,幸福感像最熨帖的热水,将他暖融融地包裹在其中。
他凝视着怀里自己的向导,从上往下看,陈攸灯的睫毛细密,在眼下投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爱惜地亲了亲陈攸灯的发顶。
小品、唱歌、变魔术,其实春晚如果不是沾上了那点传统的、具有仪式感的年味,节目真的挺无聊,隋芥打着哈欠硬是撑到了快十二点,此时外面的烟花声越来越频繁了。
电视里的主持人开始倒数。
十,九,八,七,六,……
三,二,一。
“新年快乐!”
四个主持人在电视里喜气洋洋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外面的烟花声忽地密集起来,“嘭嘭嘭”不绝于耳,隋芥往外看,绚烂的烟花将他们家的窗玻璃都映上了色彩。
“灯灯,灯灯。”隋芥摇醒怀里人,陈攸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被隋芥温柔地亲了亲鼻子。
“新年快乐,希望以后每一年我都能抱着你说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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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攸灯早上是被刺耳的鞭炮声吵醒的,正月初一,许多户人家都早早就起来放一串鞭炮,噼里啪啦,扰人清梦。
陈攸灯心里有点烦躁,起床气在他体内酝酿着。他动了动,然后搭在他腰上的某人的手立刻就往上摸,捏了捏他的脸。
“早上好。睁开眼就见到你,真幸福。”
隋芥起床特有的慵懒声音从他耳边传来,陈攸灯翻了个身,和隋芥面对面:“你醒了怎么不起床啊?”
隋芥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懒洋洋地道:“抱着你好舒服,不想动。”
即使已经在一起半年,陈攸灯听到隋芥直白的告白还是会悄悄红脸。
虽然不愿意承认,对陈攸灯来说,隋芥除了发疯让人觉得烦之外,郑重认真 的样子、懒洋洋的样子,都……很帅。
每每隋芥认真地看着他,或者低声温柔地在他耳边说话,热气仿佛都能吹到耳朵上的时候,陈攸灯就会很想很想主动钻到隋芥怀里。
“今天早上想吃什么?”陈攸灯愣神的时候,隋芥不满地束紧了拥抱。
“今天大年初一,应该没什么店开吧?”陈攸灯无奈道,任由隋芥将自己抱得紧紧的。
“我靠,我怎么忘了!”隋芥大叫了一声,叫声里仍然是浓浓的困意,尾音拖得长长的,然后又消停下来,复而抱住陈攸灯:“那咱们再抱一会儿,直接吃午饭好不好。”
“不要,我饿……”陈攸灯道,但是其实他也挺困,他昨晚上和隋芥守岁,回到房间里又闹了一通,快三点才睡觉,说着说着话已经开始眼皮打架。
两个人安静了下来,快要复又睡着的时候,绒皮皮从两个人上空八哥身边游了过来,呜嘤嘤嘤地叫着圈住隋芥的手。
如果此时是八哥把它的大头搁过来,隋芥肯定要把它大骂一顿,但是是绒皮皮,所以隋芥只是勉强睁开眼,逼迫自己恢复精神,好哄哄它。
“皮皮新年快乐呀。”隋芥亲热地将绒皮皮举到两个人之间亲了口,然后伸手在床头柜里摸索:“给你个红包……来。”
那是只小小的红包,绒皮皮拿短小的毛掌接过它,转过身来嘤嘤嘤地唤陈攸灯帮它打开。陈攸灯替它拆开,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是一颗圆圆的光滑的小石子。
绒皮皮喜欢玩小石子,隋芥也算投其所好,它很喜欢隋芥的礼物,又转了个身去蹭隋芥的脸颊,欢喜地叫着表示高兴。
隋芥眯着眼和它蹭了蹭。
八哥降维浮在房间上方,低下头来找陈攸灯讨摸摸,陈攸灯不知道该送他什么,就捧着它圆圆的吻部轻轻亲了口,被隋芥看见了,嫉妒地伸长腿踹了八哥一脚,将冷空气带进了暖洋洋的被窝里,冷得陈攸灯一哆嗦,敲了他一个毛栗。
两个人磨到中午才起床,陈攸灯满脑袋头发支棱着坐在沙发上,裹着被子等隋芥煮速冻水饺。
“吃水饺吃了两顿了。”等隋芥把水饺放上桌的时候,陈攸灯说道。
被子裹着,眼睛眯着,头发都还没梳,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看起来像只蹲在阴湿角落的蘑菇。看得隋芥忍不住把罪恶的手伸过去,胡乱耙拉了几下蘑菇脑袋。
“咱们下午去看看外婆,在她那儿吃晚饭。”
这个外婆说的是隋芥的外婆,老人家在隋芥的外公去世之后,便独自住在住了几十年的大院子里,很少过来找女儿和女婿,所以魏冉莺只是偶尔带隋芥过去探望她。隋芥和外婆感情倒是很好,老人家精神矍铄,虽然已经七十多了,还是每天到处溜达,逗猫逗狗的。
陈攸灯跟她也不算陌生,老人家对小孩总是无比有耐心,每次陈攸灯跟着隋芥去拜访她,都吃得肚皮滚圆才回家。
他们俩下午去找外婆,外婆住在离他们小区两个公交站远的旧小区里,知道他们俩要来,早早就起床蒸年糕,把过年的糖果点心都倒到八宝盒里,一进门就把厚厚的红包塞给他们俩。
“外婆新年快乐,身体健康。”陈攸灯乖乖道,隋芥还在后面笑嘻嘻地补了一句“利是到来”,外婆“嗨”了一声,从八宝盒里掏了把糖莲子塞到隋芥手里。
外婆的精神体是只狸花猫,整个下午两个人就坐在外婆家里,一边替狸花猫撸毛,一边和外婆聊天,嘴痒手边还有各种小零食,饿了捻片年糕吃也可以。
陈攸灯听着隋芥和外婆插科打诨,外婆还和隋芥盘点以前的恋爱对象里相貌能排前三的男孩女孩儿,隋芥心虚地看了陈攸灯一眼,嘴里道:“都……都不好看。”
“你发梦呢?不好看你能看上?”外婆嗑瓜子叨叨,“我觉得你之前给我看过那小姑娘,姓徐那个,长得就特别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