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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令 上(129)

作者:云住 时间:2018-12-28 19:25:52 标签:情有独钟 都市情缘 年下 娱乐圈

  汤贞泡在冷水桶里,他很不舒服,连续几天都是萎靡的。书生在客房门口升起火炉取暖,汤贞不敢靠近。他想在水里休息一下,等恢复一些元气,他想回山里去。可他很不争气,他在水里睡着了。
  书生这天带了几个朋友回客栈来。他倒是不急于进客房,因为进京而瘪下来的钱袋挂在腰上,鼓鼓囊囊。他站在窗边,赏玩窗外伸进来的一枝梨花。镜头停顿在那惨白的一朵朵上,花瓣经不起人的手,一碰就掉落了。背景里有水倾洒在地面上的声音,是客房里的水桶倒下了。
  汤贞那种闷闷的喘息又出现了,画面时断时续,抽象又分裂。中间插入了一段长达六秒的真实镜头,此处省略。
  这部电影时长四个小时,演到这里才是刚刚过半。艾文涛看完了这个部分已是没有耐心了,他被撩拨得难受,但这电影动不动就开始拍风景,拍静物,他那股火发不出来,更不舒服。他不相信在座的除了他以外都是来欣赏“艺术”的。坐在原地又看了十来分钟,镜头里不光没有,连汤贞的一个活人影子都见不着了。“能不能快进啊?”艾文涛问周围的人。
  一位学弟说,快进后面也没有露的了。
  “就露这么点?”艾文涛问。说好的黄片呢,一共就脱六秒?
  电影里,汤贞泡在客栈后头的池子里,他把头藏着,身体依偎在荷叶下柔软的水草中。
  书生站在池边等他。书生说,回到山里,你只是妖怪,在这个地方,你就是花神。
  艾文涛问:“换别的看行不行,有没有胸大点的片儿?”
  汤贞说他不是花神,书生说,你只要是花,以后风吹雨打,我都照顾你。电影在这时候被关掉了。艾文涛埋头翻找别的片子,坐在艾文涛另一边的男同学问,这片最后演的什么来着。
  几个学弟争相回答,仿佛快把剧情背过了。
  周子轲拿了瓶啤酒,敲掉瓶盖,坐沙发角上喝。几个男生给自己女朋友打电话,叫她们过来。艾文涛找了盘新片子放来看。周子轲把空瓶子放下了。他穿过地下室的走廊,连续两个卫生间都有人。他索性上到一楼,推开了一间空客房的门,客房里头的卫生间没人。
  有个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那个人难以承受的,在周子轲耳边挥之不去。一闭眼,那片雪白的薄背仿佛一条白蛇,扭曲着,变着形状,从镜头里出来,缠得人心头下一片火热。汤贞在电影里笑,他懵懂无知的眼睛露在水面外,悄悄观察着周围的危险。汤贞在雨中,在那些伞下不经意间回过了头,他望向周子轲。
  “这件大衣是我的,”汤贞近近地告诉他,睫毛抬着,“你先穿着在这里睡一会儿。自己把药吃了,回家也记得吃药。”
  周子轲洗过了手,坐在马桶盖上擦火柴,把嘴里的烟点燃了。他足足吸了好几口,半支烟烧下去,人才逐渐放松下来,他摸了摸自己鼻尖上沁出的汗,无可奈何,只觉得大脑空白。
  *
  有男生抱着女友跌跌撞撞进了客房的门。女孩子被吻得笑声都闷在嘴里,惊讶道:“你怎么这么啊?”
  “想你想的呗。”男生嘴里随口说。
  女孩儿笑道:“又干什么坏事了你们——”
  门锁啪嗒一声开了。年轻男女回头看见客房卫生间的窄门里,有个人影出来了。
  周子轲手里夹的半支烟还在冒火星。他看过来一眼,男生一下子把自己女朋友抱紧了。
  周子轲出了客房门,把门关上。
  “周子轲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哎你,抱我这么紧干什么??”
  “不是怕你被狼盯上吗。”
  女孩儿咯咯笑了。“周子轲不是把你的珺珺女神睡了吗。”
  “睡完就把我女神踹了。他只要别再把你睡了就行了。”
  周子轲下到了地下室,凭着模糊的印象往回走。前后走廊是暗的,没有光。
  地下室卫生间的门锁开着,想是有人摸黑进去找人了,但忘了锁门。透出一条门缝。
  “你问了艾文涛了?”是一个虚弱的声音,边说边咳嗽。
  “问了。白搭。”
  “什么意思,什么叫白搭。”
  “周子轲不掺合。他不碰这个。”
  “你没再仔细问问?你把情况和他仔细说说,那点钱对于周子轲来说——”
  “不用问了。周子轲跟他爹老死不相往来。周子轲手里很可能根本没多少钱。”
  “怎么可能啊。”
  “你们行了吧,”是第三个人的声音,慢悠悠道,“别再上赶着为了巴结子轲儿,把自己喝出事来。”
  “艾文涛呢,他也不肯帮忙?他从中帮忙说几句话行吗。”
  “艾文涛那傻逼光顾着在外面看黄片。”
  “不是,”第三人笑道,“你们以为人小涛儿傻啊?”
  艾文涛早就喝过去了,屏幕上肉色的片子放着,艾文涛也顾不上看了,歪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旁边也横七竖八睡着几个人,都是高一的学弟。空气污浊,酒瓶在地上滚动,发出碾磨的声音。周子轲走到幕布前头,低头拿起桌子上一张打开了的碟片盒。
  封面便是汤贞坐在那顶百人大轿上,在人群中盘着腿,抬头望向天空的模样。
  《花神庙》
  一长串的奖项头衔后面,印着,“赖一卓导演 代表作”。
  主演:汤贞。
  制片人:方曦和。
  出品方:新城影业公司。
  碟片盒子的背面选取了另一张剧照。汤贞头发湿的,下巴靠在泉池边滴水。他的手在外面,虚握的手心在泥土里半摊开了,风吹落花,落进他的手掌心。
  周子轲叼着的烟在黑暗中一亮,一暗。看了这盒子半晌,丢回桌子上。他摘下嘴里的烟,也在烟灰缸里按灭了。


第91章 小周 5
  “子轲,下课了吗?”
  周子轲是被一阵纠结的胃疼给疼醒的。他迷迷糊糊把眼睛睁开,迷迷糊糊把枕头边一个劲儿震的手机接起来。
  他没听清对方说什么。
  朱塞愣了一愣:“还在家呢?”
  周子轲脑袋里茫的,他刚刚还在做梦,梦里尽是些模模糊糊的身影、片段。卧室里昏暗,窗帘厚重,什么也看不清。现在几点了?周子轲坐在床边,弓着背,床头柜上搁了半杯水,他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醒着吗,子轲?”朱塞在手机里小心翼翼地问。
  周子轲不出声,但他翻抽屉里的药盒总能弄出点声来。
  朱塞对周子轲这个“少东家”汇报,今天是嘉兰剧院春季档首演的日子:“昨天上午的开幕式你能替你外公到剧院里来,大家已经很高兴了。今天这个首演你就不用来了。期末考试快到了,子轲,专心在学校里学习——”
  周子轲原本垂着眼睛找他的咀嚼片,这会儿他睫毛一抬。
  “你外公那边如果问了,我会告诉他你学业紧张——”朱塞语重心长,说到一半,就听周子轲突然问:“什么首演。”
  朱塞愣了。“戏的首演啊。”
  “怎么,你……对戏感兴趣了?”朱塞试探着问。
  周子轲胃里还一阵难受。他从抽屉里摸着个药瓶,拧开瓶盖就往手心里倒。倒出来看见那一粒粒白色的小药片,才发现不对。
  再看黄色小瓶身上的标签,哪是什么胃药。周子轲瞧着这“扑热息痛”四个字,他忍着胃疼,把小瓶药搁到床头柜上,省得再拿错。
  朱塞正在后台代表剧院方面接受采访,再有半个多小时,暌违三年的大戏《梁山伯与祝英台》重排就将在嘉兰剧院春季档的舞台上上演。
  秘书沿着通道一路小跑,绕过了道具组的工人们,紧张地附耳和朱塞说了几句话。
  朱塞请几位戏剧杂志的记者稍事休息。他身为经理,事务繁多,十分不好意思。采访只好待会儿再继续。
  一进办公室,朱塞就看见周子轲正靠在沙发上拆药盒,挤咀嚼片出来吃。
  他们家这位小祖宗,自三年前从家里搬出去以后,日子过的是越发一塌糊涂。在家的时候就挑食,胃口娇气,离了家更是不好好吃饭。年纪轻轻沾上了烟酒瘾。据吉叔说,子轲公寓那冰箱里,除了啤酒、洋酒以外,什么都没有,连点能填肚子的吃食都找不着。
  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可还在长身体呢。朱塞打电话劝他不听,吉叔上门找他也不理。一转眼三年过去,周子轲将满十八周岁了,连他高中校医院大夫都知道周世友的儿子落下了肠胃病。精心给他开的药方,哪个药饭前吃,哪个药睡前吃,这小子也不当回事。他疼的时候多吃,不疼就不吃了。三餐胡乱对付,酒不仅不戒,还更勤了。连大夫都问,那身体不是他自己的吗?怎么能这么不听话,他到底跟谁过不去啊?
  这会儿朱塞瞧着周子轲一次性挤了七八片咀嚼片放嘴里。朱塞坐到他旁边沙发上:“子轲,这个药不能一次吃这么多——”
  周子轲喉头一滚,咽下去了。
  朱塞语塞。
  明明周子轲只有十八岁。可大人们在他面前,话到嘴边,也要犹豫。
  反复斟酌,是生怕说错了。
  今天来之前吃过东西了吗。朱塞问。
  什么时候开始,朱叔叔。周子轲也问。
  他在问剧院的事,《梁祝》开幕,是公事。朱塞瞧着子轲的眼睛,感到一阵困惑。
  *
  直到戏快开演了,朱塞还没弄明白周子轲此行是为何而来。
  他带他前往蕙兰的包厢,身后好几位秘书跟随着。包厢外走廊里尽是些还未入座的客人,都是购买了包厢票的熟客。有全家人一起来的,父母盛装打扮,保姆照顾着孩子们,这些孩子大多紧闭了嘴,不敢出声,像是怕丢父母的人。也有结伴来的情侣,无论在外是如何的作派,到嘉兰剧院这个地方,大家都是绅士淑女,他们手里拿着剧院发放的手册,就一会儿的戏小声交流。
  也有形单影只的客人,一个人买一间包厢票来看戏,追求大概就更高一点。朱塞面上带笑,与这一路遇到的所有客人一一问好,这种问好也安静有分寸,免得让客人感觉被打扰。
  周子轲走在朱塞身边。
  朱塞寻到了那一间包厢,门上没有编号,是空的。他把钥匙插进门锁里转动,把门打开。
  包厢里面不大,两张沙发,一张茶桌,视角正对楼下的舞台。“子轲。”朱塞刚回头,周子轲已经先他一步进去了。
  戏马上开场,朱塞还有许多公务缠身,他作为剧院经理,无法陪周子轲在这里欣赏这部戏。两位秘书得了朱塞的嘱托,在少东家的包厢外头守着。朱塞离开了这条走廊,他边下楼快步前往《梁祝》的后台,边用手机拨通了吉叔的电话。
  吉叔从朱塞这里乍一听到周子轲的消息,非常意外。估计是为了躲避在家的周老爷子,吉叔到就近的厨房去接听了电话:“他去干什么啊,看戏?”
  朱塞也是一头雾水,他说他已经说了,今天不用过来,可子轲居然还是来了:“刚刚进蕙兰的包厢,一句话都没讲。”
  “晚饭吃了吗?”吉叔着急问。
  “问了,不吃,”朱塞说,路过一些剧组人员看他,朱塞心里焦急,面上笑得和善,“等戏完了,我再问问他。”
  吉叔琢磨了一阵,嘴里喃喃的。子轲不爱看戏啊。他说。
  朱塞和吉叔两个人,心里明镜儿似的:子轲这小子从小就不爱去他妈妈的剧院,不爱看戏,每回被蕙兰哄着坐进包厢里,开场没几分钟就开始犯困了,要么坐在他妈妈腿上睡觉,要么自己借着舞台的微弱灯光开始玩小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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