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之春(9)

向之暨目光落在上头，轻声道：“是我弟弟的，小时候给他的小玩具，他那个时候刚学会走路，看到小球弹起来，他就拍着手跳，可好玩了。”
林鹿一愣，他下意识的抓紧手里的弹球，向之暨笑了笑，他说：“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要不是你看到这个，我都快忘记了。”

“可以吗？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向之暨翻身站了起来，宽宽松松的袍子挂在身上，晃动肩膀，走到林鹿身边。
他的一只手撑着林鹿的肩膀，附身低头，盯着林鹿，他问：“不过……这都有两天了，上回画完后，你就一直停着，我都准备那么久了，你这个细节控怎么还不给我画完？”
林鹿缩着脖子，脑袋往后靠，嗫喏道：“你……你别靠那么近。”
“为什么？我就靠近了，怎么了？”向之暨哼笑着，一脸无赖，把脸一寸寸凑近，嘴唇都快贴到林鹿的脸颊上了。

林鹿滞着呼吸，抬起手把他推开，算得上是落荒而逃，跑到门外，探出头看着又是哈哈大笑的向之暨，他烧着脸，小声说：“你过来啊，我还有一些地方没画完。”
“你刚才还不是不让我靠近吗？还把我推开，我伤心了，不想过来。”向之暨抱着手臂，笑眯眯的看着林鹿。
像是野兽进食前总喜欢戏弄猎物一般，向之暨戏谑地看着林鹿，他咧开嘴，说：“你过来。”

林鹿藏在门后，脚步磨磨蹭蹭挪过去，向之暨撇嘴，“还是很远，再过来些。”
“你到底要干嘛？”林鹿有些委屈，走到向之暨跟前。
向之暨歪着头打量他，用手指戳戳他软绵绵的脸，“怎么了？闹脾气了？”
“没。”林鹿吐出一个字，脸上满满都是不高兴。
向之暨心里嗤笑，展开手一把圈住林鹿的腰，小朋友吓了一跳，抬起头的时候，双脚悬空，身体就被他给搂抱了起来。

晃动着直接被人提到了隔壁的房间里，他被放在床上，脚尖点地，脚趾蜷缩，心里惶惶然，完全不知道向之暨要做什么。
其实向之暨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突然惹林鹿生气，捉弄他，那类的感觉好像是幼稚的男孩去拉前桌女孩的头发，去拨乱喜欢人的书，去故意拿走偷偷暗恋的人的签名册。
就是很奇怪，喜欢让人变得奇奇怪怪的。
向之暨在心里小叹一口气，往前几步，蹲在林鹿跟前，用手指去戳林鹿的小腿。
鹿低头，向之暨随意哄了一下，“别生气啦，快起来，你的专属模特要开工了。”

你的……
林鹿小口喘气，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心里头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都快嚼烂了，反反复复颠倒过来，把“你”换成了“我”，又在心里絮絮念叨。
我的……我的……
他是我的……向之暨。

坐在床上的小鹿被捞了起来，向之暨一屁股坐下，找到了熟悉的位置，两腿自然分开，依照林鹿的说法，他只要一些其它细节，私密部分不需要袒露。
不过向之暨对林鹿说他有暴露癖，衣服都脱了，不露不舒服。
鬼话连篇，林鹿扫过向之暨的身体，目光琢磨过他的胯间，阴影里是一处蜷缩，就这样目视着还挺大的，林鹿胡思乱想，手下的笔触一抖，又画错了。

平板上多添的一笔被擦去，林鹿目光落在几处线条上，吞咽唾沫，脸颊发烫。
向之暨维持着一个动作不容易，且还是个这么雄姿勃发的姿势，有些累，换了个手支撑身体。
他歪着脑袋打量着林鹿，小孩的脸有些红，皮肤很嫩，低着头时，能看到长而浓密的睫毛，下巴尖尖的投下一小段阴影。

鸟儿无遮盖，本来还是蜷缩成了一团的，这会儿，没有任何外力作用，可光是在这暧昧浮动的空气里，鼻尖似乎就能嗅到一股躁动不安，一股蛮荒里的情.欲，很难去控制，小鸟自由生长，跟吃了激素似的，一下子长成了大鹰。
林鹿盯着一处细节扣画，视线挪转，便愣住了，“你……你……”
只会说一个“你”字了，向之暨耳垂泛红，眉压着眼，扯过床单盖上，嘴上却说：“看过人与自然吗？我这比那里面的狮子好多了。”

林鹿震惊的无法言喻，他抓紧了平板，结结巴巴道：“我……我画好了，你……你要看吗？”
装作若无其事，向之暨淡然道：“给我看看。”
接过平板，扫了一眼，在数秒之后，就听向之暨夸张的喊声，不敢置信的看着林鹿，他指着那中心点，震惊道：“不会吧，在你眼里……我这……有那么小？”
16

林鹿胡乱摆手，结结巴巴，向之暨像只趋势待发的狮子，只要他露出一丝破绽，扬起的獠牙就会撕开他的喉咙。
他憋着气，抬起头时眼底闪过慌乱，夺过向之暨手里的平板，抱在自己怀中，拉开门就要逃。
向之暨哼笑一声，拽着他的手腕，把林鹿拉到自己怀中。
林鹿的后背撞在一片温热之上，是向之暨胸膛的温度，向之暨往后退，小腿碰到床边坐下，他的手围在林鹿的腹前。
林鹿僵立着，背后像是一片火烧，他一动不敢动，向之暨却往前拱了拱，林鹿猛地一震。

好在侵略止步于此，向之暨维持着刚才那个动作，他把脸贴在林鹿的后背上，轻声道：“小鹿，我明天要去参加一个慈善晚会，晚饭就不回来吃了。”
林鹿“嗯”了一声，他收吸着腹部，低下头，目光死死扣在向之暨交错着覆在自己腹前的两只手，“你能把我松开了吗？”
向之暨用下巴故意在林鹿背上打圈，林鹿只觉得两腿发软，又听向之暨微哑低沉的声音，他问：“感觉到了吗？不小吧？”
这个人为什么对这方面那么在意？

林鹿蹙眉，他沉默不语，身后的人就不肯放过他。
二十八岁的男人是一枝花，不是很老，但是很骚，且这事关男人尊严，向之暨收紧了双臂，林鹿“唔”了一声，整个人都跌坐进了向之暨怀里。
像只坐在一根微烫的石柱子上，能清晰感觉到在弹动，一擦而过的轮廓让人心惊。
向之暨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捏着林鹿的下巴，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林鹿侧面，打量着小孩脸上的惊慌失措，向之暨又问了一遍，声音放缓又拉低，“怎么样？”
热气扑洒，林鹿咬着牙，抑制着喉咙间即将破音的呻.吟，他低下头，眼眶一圈都红了，红着脸连连点头，小声说：“我错了，我回头就该，给你按上一个……”他顿了顿，羞耻道：“你要几厘米？”​​​

这下子轮到向之暨傻了，他挠了挠头，呆了两秒，说：“你……你看着办吧，也不用太夸张。”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在意，就是林鹿那样子实在是有趣，没忍住，就想着逗逗他，看到他羞红脸的模样，向之暨就兴奋不已。
终于是把人松开了，林鹿立刻逃开，这回逃得很快，没做停留，直接小跑回了自己房间。
他把门拉住，靠在门板上，低下头去又看到了平板上画着的向之暨，林鹿心里憋屈，拿着笔在向之暨脸上舔了一个猪鼻子。

向之暨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在想些什么？
林鹿把自己的身体抛进床被里，整个人都埋了进去，现在那片柔软中，脑袋里的思绪四蹿而飞，像是杨柳飘絮，像是彩蝶纷飞，又像是窸窸窣窣落下的皑雪，汇聚又消散，最后只剩下唯一一个困惑。
他喜不喜欢我？
心里有火焰在燃烧，被撩动而心悸的心室汇聚着无数下的震颤，像是月震，在遥远星球外，人类站在地球上，月球剧烈震动，可我们却看不见，就像此刻，两个暗恋的人。

自从出了之前的安全事故后，向氏几乎是大换血，向之暨自己也鲜少再出来。
而这一次慈善晚会是向氏每年都会举办的，由向之暨的父亲以早夭的小儿子之名创办的慈善基金，向之暨必须出席。
距离他的弟弟出事后，已经过了二十年，一开始难捱其实都已经过去了，时间实在是太厉害了，在按部就班之下，本以为会永生难忘的痛苦都被慢慢沉淀，似乎一切都能治好，一切都能忘记。

伸手挑起一根领带，向之暨又拾起另外一根，转过身，松松垮垮靠在宽衣镜旁，看着站在边上描描画画的林鹿，他问：“你觉得哪根领带好看？”
林鹿蹲坐在小圆凳上，脑袋里还全部都是向之暨穿着西服模样，画板上是已经初具规模的草稿图，向之暨扫了一眼，哭笑不得，“你还真的是抓紧机会来画我。”
林鹿舔了舔嘴唇，小声道：“你说的，你是我的……专属模特。”
故意停顿，在“我的”后面回味了一秒，林鹿低头藏着笑，拿着画笔轻轻勾勒，细着嗓子说：“左边那条好看。”

“好，那就这个。”向之暨把另外一根放回去，领带围在脖子上。
林鹿仰起头看他，向之暨低着头，眉头微蹙，轮廓分明的脸在不笑的时候，就是一段利刃，锋芒毕露的光刺目灼人。
他把视线一寸寸挪开，像是士兵巡礼，郑重往下，换了一张画纸的空白页面上，又逐渐添加线条，又一个林鹿眼里的向之暨跃然于炭笔之下。
套上了英伦绅士的西服，野兽的皮囊似乎加了一层迷惑人心的矜持温柔，宽肩窄腰，手臂弯折，修长的手指捏着领带一段，随意的打了个结，又觉得拉得太紧，烦躁的扯开了一段距离，向之暨昂起头时，炭笔在他喉结上划过。

宽衣镜前，向之暨抬手抄起自己的头发，喷洒定型水，垂落的发丝全都往后撩去，平素懒散耷拉的下垂眼扬起，冷峻的脸上是对外公示的表情，他打量着自己，几秒之后转过身。
皮鞋踩过木质地板，发出清脆声响，林鹿没敢抬头，看着露出裤外一小截的瘦削脚踝，行走时似有筋络浮动，绷紧着一如他的心。
站定在身前，向之暨突然蹲下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挂上了对待林鹿独有的笑，弯着一双眼，懒懒散散扯开嘴角。
凑过去时，林鹿身体无预兆的往后一倒，好在被向之暨捞住了，把人圈在自己手臂里，向之暨哭笑不得，“你怎么总是摔？”

“我……我不小心的。”林鹿结巴着，又听向之暨轻声说：“乖乖在家等我，我争取早点回来。”
“好……好的。”断断续续磕磕巴巴把两个字说成了三个字，林鹿把心里的躁动吞下，抬起头望着向之暨，他小声说：“你早点回来，我把上次的画改了改，量身定制的，你……”
真想把这个煞风景的小鹿嘴给堵上，向之暨把他拉起来，故意用力，把人压在怀里停留了几秒。

…………

慈善晚会是在远盛大酒店里举办，这地方从第一届开始就承办到了至今，也算是一种传统。
向之暨父亲是前年四月离世的，自他去世后，向氏内部就开始动荡不安，向之暨支撑了一段时间，却没想到最后会着了自己人的道。
大部分人都觉得他肯定会死，中了一弹，又有那么多人追杀，可向之暨命大，他们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平平安安回来。
回来之后便是杀伐决断，下达命令向氏里外大换血时，他眼都不眨一下，肃杀之气弥漫了整个向氏，可他本人除却签购合同，旁人要来见他，他都是推拒门外。
直到现在，在这每年一度的慈善晚会上，人们翘首期盼，知道他终究是要出现的。
不为别的，只为了他那早夭的亡弟。
17

画稿有很多，考研的书还在看，答应了向之暨说要学画画，林鹿就想好好努力，不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