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乘客是睡神(26)
“萧晨,”沈婆子气哼哼地说,“你先别走,你跟我把这事儿说道说道,我都好几天没逮着你了。”
萧晨无可奈何地说:“我跟你说什么啊大哥!”
“你这几天天天往院办跑,你干嘛呢?这件事本来跟你关系不大,你还不赶紧有多远躲多远!”
“怎么没关系?我是当事人啊,”萧晨往旁边站了站,让出一条路来给来往的病人,瞅沈鹏今天这气势估计自己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
“萧晨,你看不出这事儿的处理跟平时根本不一样啊!”沈鹏气急败坏地说。
萧晨淡笑着点点头:“当然,有人要整郭宏嘛,我看得出来。”
“你小子有病吧!”沈鹏终于怒了,他一把攥住萧晨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扯,同时急怒攻心地嚷:“你知道还往上凑你疯了吧!”
萧晨也不挣扎也不解释,任他攥着,嘴角甚至还微微卷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一个宽肩窄腰的身影正大步向自己这边走来,那脸色,居然比沈鹏还要黑。
司骁骐站在沈鹏的身后,比沈鹏高出五、六公分的样子,肩膀都要宽出去两寸,特虎实地立在沈鹏身后有点儿像保镖又有点儿像要绑票的。他的目光越过沈鹏的脑袋顶望向萧晨,沉声叫道,“萧大夫你好。”
“这是你病人啊?”沈鹏侧头看一眼身后的黑塔,不着痕迹地往右边挪了两步——这种人站在自己身后想想都知道会是什么视觉效果?简直心塞!
萧晨也不说话,只是好奇地瞅着司骁骐,甚至还带着点儿期待。
“萧大夫,”司骁骐很认真地说,“我正找你呢,你的车挡着我的车了,你手机又打不通。”
“啊?”沈鹏愣了一下。萧晨的车只会停在员工停车场,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位应该也是同事,怎么看着那么眼生?不过是不是同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萧晨八成又有借机溜了。
“那……”沈鹏绝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萧晨,他深知这要放过去了,整个周末都别想再逮着他了。于是沈鹏沉吟了一下说,“走,咱们先挪你的车去,一边走一边说。”
萧晨斜着瞟一眼司骁骐,心想“爷我今天就没开车好么,我倒要看你怎么往下编”。
司骁骐挑起那两道浓重的眉毛,看了萧晨几秒,发现对面这位爷显然是没打算伸出“友谊之手”。不过他倒也不急,他都想好了,即便真要到了停车场,自己就随便指一辆,然后再客客气气地说:“呦,这不是你的车啊?那真对不起萧大夫,我认错了,我一直以为这是你的车呢”。
看,这简直天衣无缝。
萧晨多聪明,看着司骁骐的脸色几秒就反应过来了,他无奈地对沈鹏说:“沈鹏你知道我的,我不会乱来。这事儿我自己心里有谱儿,不会把自己搭进去,你放心吧。今天先让我回家,这几天闹得我头疼,太累了,我想回家睡会儿。”
萧晨说的太哀怨了,眼中几乎要滴下泪来,沈鹏无可奈何地放了人。
为了把“停车场事件”全本演完,在沈鹏的眼皮子底下,萧晨带着司骁骐绕到了医院东门出去了。萧晨一边走一边笑着问:“你直接说是我朋友不就行了吗,绕这么大一个圈儿。”
“嗨,我这不一着急顺口就说了吗,‘挡我车了’这句话我说得最熟了,老有走公交车道的私家……“司骁骐忽然住了嘴,他笑嘻嘻地问,“哎,萧晨,你说我是你‘朋友’,那是哪种意义上的朋友呢?”
“‘纯洁的革命友谊’那种意义上的朋友。”
“我最恨的就是‘纯洁’两个字!”司骁骐撇撇嘴,一点儿不知道什么叫脸红地说,“我一看见你就不想‘纯洁’。”
“真好,我也完全一样!”萧晨淡淡地说,在“完全”两个字上放了重音。
司骁骐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萧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抓抓头发,靠近萧晨说:“你今晚想试试吗?”
萧晨没说话,大步往前走着,但是嘴角渐渐扬起来。
司骁骐跟在他后面没话找话地说:“那人是你朋友吗?我看他拽着你胳膊,还担心他是来闹事儿的医闹。我还琢磨呢,这年头医闹都道貌岸然的,穿着打扮倒还人模狗样的。”
萧晨想起沈鹏说司骁骐是住在太平间的“鬼”,觉得这俩没准儿才是一对儿!
***
两个人打车去了一家位于cbd附近的广式茶餐厅,挑了个安静的角落。司骁骐连餐牌都没翻开就直接叫过服务员来开始下单:
“靓仔加色,双扣、扣底,一个凉茶—个茶走,甩色加冰,细涌一份,蛋河一份,叉烧包来一屉……”
萧晨听到这儿松口气,司骁骐终于说了一个他能听懂的:“叉烧包”我知道,不过细涌是什么?甩色加冰又是个什么东西?萧晨抬眼看看服务员,他拿着点菜器飞快地输入着,两个人完全交流无障碍。
司骁骐点完菜,拿过茶杯来斟上一杯茶递给萧晨:“尝尝,老广的铁观音。”
“这地儿你常来?”萧晨接过茶杯淡淡地问。
这家餐厅位于cbd,装修豪华,光茶位费就贵死人,收入一般的人等闲不会来这儿消费。可看司骁骐点菜时的熟练劲儿,那一定是常客。
“以前来过几次,”司骁骐说,“那会儿挺喜欢他们家的炒河粉和虾饺,有时候馋了就会来这儿吃。”
萧晨抬眼扫一眼墙上贴的宣传图,虾饺四个一屉,68元一屉,再想想司骁骐一顿吃两碗拉面的饭量……
“够有钱的啊。”萧晨调侃着说。
“一年我也吃不了几次,怎么也能吃得起了。”司骁骐撇撇嘴,“等我有钱了我天天带你来这儿吃。”
“那我还是去买彩票吧。”萧晨不以为然地说,同时顺手拽过珍菌汤汁小笼包:“这个贵,我吃这个。”
“出息!”司骁骐嗤之以鼻,“赶明儿我再带你去吃别的……不过你得等我攒一个月的钱。”
萧晨噗嗤一下乐了。
“对了萧晨,”司骁骐嘴里塞得满满的,他问,“刚刚那是你朋友吗,我听他说让你少管闲事,还说会把自己折进去……到底怎么回事儿。”
萧晨捏起一个汤包,慢悠悠地把事儿说了。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司骁骐喝口茶,完全不理解这里面的关系,“人活了不就行了,最多就是结账的问题,让那个做手术的把血钱交了就完了呗。”
“违规了,”萧晨简单地说,“病人用血需要血库和护士双签字,专血专用,因为每袋血都需要做交叉配型以保证不出意外。郭宏这么做首先就不安全,虽然o型血是万能输血,但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其次,血库的出血和最后的用血对不上账,这就很麻烦;再说,病人抽了血做了配型,结果没用上血,还需要再抽血重新做配型,这属于权益被侵害。”
“为什么不去血库调血?”
“来不及,”萧晨简单地说,“血库的血都是冰冻的,化开需要时间。再说,也不是调过来就能用的,也得配型,或者用无红细胞的血浆。”
司骁骐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实在太复杂了,他快刀斩乱麻地说:“好了,这种事儿一般都怎么处理?”
“如果病人没事儿,那就科内口头批评一下,就是血库那边需要重新走一遍程序。毕竟这是治病救人,有些时候也要有些权宜之计,医院也不想把这事儿闹大。”
“现在呢?”
“现在?”萧晨冷笑一声说,“现在有人要借口医院强化管理,把这事儿上升到院级层面解决,搞不好就全院通报批评,扣奖金。”
“扣钱啊,”司骁骐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扣钱那就是麻烦点儿了,扣多少?”
萧晨无语地看着这个“守财奴”,忍不住抬高嗓门,“这就不是钱的问题好吗!”
司骁骐很无辜地看着萧晨。
“问题在于‘全院通报批评’,郭宏现在是副主任,温主任退了以后十有八九就是他接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随便一个医疗事故或者责任事故都能让这次晋升泡汤。况且这次这件事儿还牵扯到温主任,老头一辈子的好名声,临到退休了被搞这么一次多恶心人?”
“这事儿冲着郭宏去的啊,”司骁骐啧啧舌,“你们单位真复杂。”
“医院不复杂,复杂的是人心。”萧晨叹口气。
“那你想干嘛?”司骁骐问,“你一个小医生,一点儿权力都没有,这上上下下的你能说得上话?”
萧晨摇摇头,脸色很是难看。
司晓琪拿着筷子敲敲碟子:“萧晨,我觉得你那个朋友说的对,你是有点儿傻。“
萧晨掀起眼皮看司骁骐一眼,目光锐利。
“你看,郭宏的确是违规了,又有人憋着劲儿要整他,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你求了人说好话,又能怎么样?我看啊,除非是院里的院长、书记出来说话,否则根本躲不过去。”
“我找过副院长,”萧晨低下头,“其实张副院长还是挺器重郭宏的,他一开始也说这事儿完全可以科内解决,但……”
萧晨猛然抬起头:“我觉得能让副院长改主意的人不多,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左右不过是院长、书记和其他几个副院长。”
司骁骐飞速地向四周看了一眼,伸出手去用大拇指轻轻拂过萧晨的唇瓣,用带着警告的口吻说:“你想干嘛?别犯傻啊!”
“不会,”萧晨悄悄地握起拳头,对司骁骐说:“其实我有个想法,因为类似的事情其实在医院里也有发生,比如,上次有个孕妇早产,拉倒医院时孩子已经生在三轮车上了,满身都是血和胎粪,呼吸都没有了。当时根本来不及往抢救室推,产科的大夫直接就在急诊大厅做了抢救,孩子救活了,这事儿还上过报纸。但其实如果按照抢救流程,这次抢救简直全是问题,而且完全无法控制院感。我觉得这事儿就能拿来做做文章,凭什么一个性质的事儿,一个全市新闻媒体都在表扬,一个却要全院通报批评?”
司骁骐想了想说:“可以,不过这话不能你来说。”
“当然,”萧晨撇撇嘴,“我才没那么傻呢,我自己就是当事人,这话要是我来说的话就跟我要洗清自己一样。”
“而且还得罪上层,尤其是那个一心要整郭宏的人。”司骁骐毫不客气地补充一句,萧晨轻轻咳嗽一声,错开了目光。
司骁骐诡异地笑一笑,接着说:“我还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萧晨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
“你看过陈道明演的《康熙王朝》没有?”
“看过啊。”萧晨奇怪司骁骐干嘛想起电视剧来了。
“里面有个情节,康熙去山西巡视,当地官方推举了一个所谓的‘清官’,事迹感人、形象光辉,康熙一高兴就大赏特赏,结果后来发现自己被骗了,这根本不是清官而是个无恶不作的贪官。”司骁骐停顿了一下,玩味地说,“你还记得康熙是怎么处理的吗?”
萧晨顿了两秒,忽然瞪大了眼睛:“卧槽,司骁骐!”
“懂了?”司骁骐微笑着问。
“懂了!”萧晨对着司骁骐举起奶茶杯子,笑着说,“敬你一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