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你的那十年(9)
贺知书身上发软,半点力气都没有,也没逞强拒绝。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医生的小单人床换了厚垫子,软软的绒毯铺在上面。贺知书有些无措了。
“躺会儿,我等会还有病人。”艾子瑜到没什么想法,还顺手把那床薄被帮贺知书抖开了,像才晒过,阳光的味道,甜软。
贺知书大半张脸埋进浅蓝色透着阳光味道的被单里,莫名其妙的有些想哭。人吃苦久了后不怕别人对他不好,就怕别人对他太好。因为无从回报。
“多睡会儿,”艾子瑜拉了半面窗帘:“等下我叫你。”
贺知书精神身体都很疲倦,很快就睡着了。艾子瑜坐在办公桌前却有些走神,他不太清楚自己对贺知书到底是什么程度的感情,看不得那个人吃苦,心会疼,看到那种暧昧的痕迹会不舒服,因为贺知书对另一个男人的包容和死心塌地恼怒。
艾子瑜家里势力很大,但因为职业的原因艾子瑜一直都是自制内敛的。不吸烟不酗酒,不玩男人女人。平常也就喜欢车养个花,后者还是他老爹给栽培出的爱好。
见过贺知书才没几面就脑子晕乎的送了自己最喜欢的兰花。艾子瑜转着笔无意识的扬了唇角。
贺知书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一觉了。睡得很沉很安稳,暖暖的很有安全感。他甚至没多做梦,唯一一点梦境的轮廓就是阳光下的一棵桂花树,香甜温柔。
医生没招呼他,贺知书自然醒过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艾子瑜今天没夜班,早早的下班过来看着贺知书。
“醒了?”艾子瑜笑着合上全英文的医学报告。
贺知书脸色好了些,忙起身:“实在打扰您了。”
“那么见外啊?”艾子瑜摇头,非常不以为然的样子,随手一指床头边上的保温桶:“我找人送的药膳,吃了饭再回去。”
贺知书愣住了,总觉得艾医生似乎对自己太好了一些。
艾子瑜把保温桶盖掀开,清淡的香气飘出来,伴着些浅浅的草药香。
“朋友开的药膳店,味道应该还好,”医生自顾自收拾好碗碟:“快尝尝,等会要凉了。”
贺知书失笑,打趣道:“现在医生工资多高?奖金和患者心情挂钩?”
艾子瑜没搭腔,整理好了手边一沓医学报告,抽了凳子坐在贺知书旁:“我也没吃呢,一起吃吧。”
贺知书张了张口却也问不出什么,莫名多了些赧然。他没往太深想,只是越发有些坐立难安。
艾子瑜有些心疼了,把筷子递给贺知书的时候还是多说了两句算作解释:“我家也没人,就抱了些私心想有人陪我吃顿饭,没想到为难你了。”
贺知书忙摇头:“不会。艾医生人很好,让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冲医生笑起来,黑瞳仁被白炽灯晃的亮晶晶的。
艾子瑜也微微扬了唇角,忽然很想轻轻触一触贺知书长长的微垂的眼睫。艾子瑜其实是一个很张狂不羁的人,因为他的资本,其实如果他看中了谁断不会考虑太多。可今天不过是为了留贺知书心安理得的吃顿饭,他很难得的上班都走神,想了一下午说辞。
也许是真的有一些喜欢的吧。艾子瑜垂眸,勺子搅浑半碗汤。
“难受?”艾子瑜出声问,他看贺知书只动了几筷子就没在夹什么了。那几筷子,估计也是礼貌的成分多。
贺知书摇头:“没有,在家也是这样,总没什么胃口。”
“我托人在找,尽量早些把骨髓给你匹配上。”艾子瑜一想起贺知书的病就心里发凉,更何况他是贺知书的主治医生,情况自然是了解的更多一些。贺知书化疗的时机已经不对了,现在的治疗根本不是改善,而是在拖,能拖一天是一天。
贺知书道谢,神情里却没多少期待喜悦。
“你的病…他知道了吗?”艾子瑜收敛了情绪,有意无意的提了些试探的问句。
不知是不是错觉,艾子瑜觉得贺知书脸色苍白了些,眉宇间压上了厚重的疲惫,然后他开口,无波无澜的语气:“不想告诉他。”
艾子瑜就没多问,他还是有几分脸色的。他知道贺知书肯定有说不出的苦衷,这两人的关系也没想象中的密不可分。
艾子瑜半点要插足的负罪感都没有,他很少想要什么人,喜欢了不试试去追他都对不起自己。况且只要锄头挥的好,哪有墙角挖不倒。爱人憔悴到这种地步,连体检都没陪着做过一次,不是眼睛瞎就是根本不在乎。
“不想吃就少吃点吧,明天我接你来拿药。”艾子瑜不想让贺知书为难,洗了手去把贺知书的衣服抱来了:“我下班了,顺路送你回家。”
贺知书还记得上次艾子瑜送他回家弄出了多少麻烦,心里多少不那么坦然。可他才发现和艾子瑜根本说不通,最后实在没办法,被摁在副驾驶的时候才抱怨般的调笑:“女孩子都想嫁医生,我就没看出医生那点好了,都像你这样霸道的吗?”
“我知道这样招男孩子喜欢。”
贺知书猛地一惊,条件反射般的去看艾子瑜,却发现那人根本不在意在说什么,眉眼里也是几分平时难见的玩世不恭。
“你说你逗我做什么?”贺知书笑了。
艾子瑜也笑,什么都没说。
直到贺知书下车的时候艾子瑜才再开口,降了车窗唤了声:“知书。”
贺知书脚步一顿,回头:“医生?”
艾子瑜下车从脖子上摘了围巾,强行在贺知书露出的一截颈子上缠了个严实:“快回家,明天我下午两点来接你。”
直到那辆跑车走了很远贺知书才缓过神。脖颈上的围巾还有另一个人的余温,贺知书不知道这个医生想做什么,他不认为自己还有再招一个同性喜欢的资本。况且医生是个很优秀的人。
第八章
贺知书回到家,仔细的把艾子瑜的围巾叠好装进袋子。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什么都没想,只是后来觉得有些冷才起身。
一个房子没有人气就会冷,是那种无论空调温度再高都无法消除的冷。贺知书窝在被子里,团的很紧,竟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
半夜突然惊醒,卧室大灯还明晃晃的照着,黑夜浓重的化不开。贺知书看表,他才睡了不到半个小时。但睡不着了,清醒的滋味更难熬。他实在是忍不住,很想听听蒋文旭的声音。
法国现在大概下午五点多,应该不会打扰他的吧…贺知书垂着眼睫很耐心的用手指一个个数字把蒋文旭的号码摁出来,通讯录里不是没有他,但这样似乎来的更用心隆重些。这是贺知书的习惯。
电话很快响了几声之后有人接通了,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似乎有几分温柔在:“你还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呢?”
贺知书握着手机沉默了几秒,他和蒋文旭最开始电话是很勤的,但是没钱交话费,那时候贺知书觉得最开心又最小心的事就是用自己公司的电话跟蒋文旭无关痛痒的聊两句,尽管两人夜夜都能见,但也总觉得白天太长。后来却变了,总觉得没什么好说,又偏偏无来由的赌着气,既然你不愿意理我我也不去凑合。直到变成现在这样——十天半个月不见面也没个电话来问候都是很正常的。
“想你了。”贺知书收敛了情绪,几秒的时间里思维竟有了几年的跨度,一时间竟就这样脱口而出。
蒋文旭也是一愣,他很久…都没有听贺知书说这样的话了,而且,他似乎听出贺知书短短三个字里声线就勾勒出的一丝哽咽。似乎是真实,但也像错觉。
“我也想你了,这两天总忙,闲下来又怕打扰你休息。一直忍着没打电话给你,我尽量快一些,早点回来陪你。”蒋文旭的声音温软了两分,心里有很大的波澜。
贺知书不笨的,借口说的再好听也只是为了掩饰不想上心的事实。蒋文旭连一条短信都没自己发过。那男人远在法国,身边带着年轻喜欢的男孩子,浪漫的国家可心的人,乐不思蜀多么正常。只是自己,大半夜又上赶着自虐。
贺知书抿唇,在嗓子里嗯了一声。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但隐隐约约就听话筒那边传来很模糊的声音:“蒋哥…你那电话怎么还打不完啊,菜都要凉了…”
撒娇的调子,清清亮亮的男孩子的声线,似乎是等的不耐烦了。
贺知书的脸色苍白下来,他想,蒋文旭宠那孩子宠的应该是很厉害的吧。当年自己都不曾试过去打扰蒋文旭的电话。
蒋文旭那边突然安静下来,半点杂音都没有了。
贺知书努力的平稳了声线,他仍是不舍蒋文旭为难:“北京这两天降温,冷的厉害。你回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机场接你,给你炖萝卜排骨汤。
“乖,最爱你了。”
贺知书笑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好了好了,你去忙吧!我困了。”
蒋文旭道晚安,声音很温柔。
贺知书一夜未眠,心又生生被钝刀子挖去一片。后半夜的时候贺知书满屋子的转,却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最后终于累的坐在冰凉的客厅地板上捧着一本诗集发呆。贺知书咬着唇,瘦削的肩颤的厉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直到后来书页都被打湿,贺知书才缓过神。
凌晨贺知书才睡着,凶猛的烧起来,整个人都是混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