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璟低应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一个节目的表演时间也就几分钟,两人跑着回去时,上一场表演已经结束,一班正在候场。
主持人刚好在报幕:“接下来是我们高二一班的表演,钢琴手谈璟,小提琴手贺斯珩——”
这两个名字才刚被主持人说出来,台下立刻一片尖叫。
也不知道是谁的嗓子,在一片尖叫声中脆得清晰响亮:“啊啊啊啊谈和!是我推的谈和!!!!”
就因为这声尖叫,原就激动的人群更为沸腾,一边是璟哥珩哥独美,一边是高举CP大旗,吵架般的呼声此起彼伏。
坐在教师区的严主任起初还听不懂,还以为大家都是因为接下来的精彩节目而激动,直到听到某个女生喊着“小情侣好般配”。
严主任脸色唰地一黑,起身就冲后面的学生呵斥:“什么乱七八糟的,学校禁止早恋!”
被他这么一吼,学生稍微安分下来,尖叫声少了那么一些。
号称弥勒佛的一班班主任笑呵呵道:“老严,学生们好不容易在晚会上乐一乐,别这么严肃嘛。”
严主任义正词严:“玩也要有个底限,你们班那两个学生,是不是在早恋?”
弥勒佛摆摆手:“他们俩平时吵得最厉害,不打起来都算不错的了,而且我们班贺斯珩都还没分化呢,放心吧,恋不上。”
就在这时,舞台幕布缓缓拉开,台下观众看见贺斯珩和谈璟两人一左一右位于舞台上,一个意气张扬,一个清冷斯文,立刻比刚才更激动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好帅好配!”
“谈和!谈和!”
“珩哥正面A我!”
台上,贺斯珩十分享受万众瞩目和热烈尖叫捧场的感觉,将小提琴架上左肩,他看向舞台右侧坐在钢琴前的谈璟,示意可以开始。
后者微微颔首,修长手指落在黑白琴键,悠扬琴声自他指尖飞出。
男生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薄的眼皮垂着。
冷白的光束落在他身上,长睫在脸上投下灰色的阴影。
指尖弹奏着节奏轻快的曲子,他的神情却并非明朗。
等待着进拍时机的贺斯珩,隐约感受到对方低落的情绪。
似乎察觉他的视线,谈璟忽而抬眼,漆黑瞳仁没有平时的亮彩。
视线在空中交汇。
弹着钢琴的少年,在唇边牵起浅浅弧度,若无其事地朝他笑着。
贺斯珩微微一怔。
这个笑容,他太熟悉。
小时候他问谈璟,打针疼不疼,生病是不是很难受,谈璟就是这样笑着跟他说没事。
可他分明已经虚弱到脸色苍白,难受得红了眼眶。
习惯了谈璟这段时间厚脸皮地假装可怜跟他卖惨,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谈璟强颜欢笑,那一只无形的手,再一次攥住他的心脏,说不出来的难受。
贺斯珩移开眼,收起心绪,进拍加入合奏。
*
文艺汇演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天空黑沉沉的,月牙悬在天边,发着微弱的光。
贺斯珩包了几辆车,请全班同学去唱K。除了一班同学,还有个一班编外人员,王一舟。
寿星公豪放地请客,自然是听着一路的马屁过去,寿星公本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贺斯珩和谈璟没坐一辆车,他跟周雨坐的这辆车第一个到,先去了大厅,跟服务员确认,被领进包厢。
周雨这麦霸一进去就迫不及待点歌开始唱,嚎了两首,班上其他同学也都陆陆续续到。
贺斯珩却一直没见到谈璟。
他订了两个豪华包,估摸着谈璟去的另一间,想了想,起身去到隔壁扫了圈,仍旧没见到谈璟,倒是看见了另一个麦霸王一舟,正在撕心裂肺地嚎死了都要爱,而坐在他边上快被他的歌声疼爱死的宋霖。
贺斯珩捂着耳朵走过去问:“谈璟人呢?”
“什么?!”宋霖捂着耳朵大声问。
贺斯珩扯下的一只手,大声对着他的耳朵喊:“我问你谈璟去哪了——”
“应该是去了楼梯间!”宋霖做了个抽烟的手势。
贺斯珩皱了皱眉,拎了两罐啤酒离开这死了都要爱的包厢,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果然看见他要找的人。
男生独自坐在楼道里吞云吐雾,昏昧光线将他削瘦的背影浸泡得模糊,唯有他指间的猩红亮得明晰。
贺斯珩故意咳了声,坐在那里的人却没有回头,夹着烟的手在抬起时微微顿了顿,没再递到唇边,在地上碾灭。
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薄荷味,贺斯珩走过去,在男生旁边坐下:“不是说要给我庆祝生日?怎么又一个人跑这装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的忧郁青年?”
谈璟偏头看着他:“忧郁青年迷住你了吗?”
“……”
贺斯珩服了,还以为这人多低落呢,这不是还有心思说骚话吗?
贺斯珩把手里的啤酒递了罐过去,自己也拉开拉环喝了口,开门见山问:“你是因为我没猜出来那个哑谜,所以不高兴?”
“是在烦我自己又没了勇气。”
谈璟单手拎着啤酒,指节分明的食指扣进拉环,易拉罐啪地一声被他单手打开,他低低地呢喃:“怕说了之后,你会不高兴。”
“怕我不高兴?”贺斯珩不明所以,搞不清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又习惯性地警惕:“难不成你背地里又对我使了什么坏?”
谈璟哼笑了声,似感慨又似叹息:“我在你这里的形象还真是意料之中的不堪啊。”
贺斯珩理所当然:“不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谈璟笑了笑,既没否认,也没辩解,只捏着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口酒。
贺斯珩从他滚动的喉结收回视线,也喝了口酒。
气氛陡然沉默,两人都只喝酒,没说话。
谈璟忽然开口:“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说话那天吗?”
贺斯珩喝酒动作一顿:“记得啊,怎么了?”
当时他们的卧室都还在二楼,贺斯珩那天跟小伙伴们一块在家门口前玩,不经意仰头时,望见对面房子的二楼窗户,趴着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小男孩。
男孩瘦瘦小小的,长得倒是好看,五官精致秀气,跟洋娃娃似的,但脸色很不好,苍白得像纸,眉眼间透着一股病气,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早在这天之前,贺斯珩就听舒秋提过,对面人家的小儿子身体不好,自出生起就家里医院两点一线地来回。也被贺云朗叮嘱过,对面的谈家是他们家公司的竞争对手,他们家人坏,别去跟他们家的人往来。
但贺斯珩哪是听话的主,随心所欲惯了,把贺老板的话当做耳旁风。
那天并不是贺斯珩第一次见到谈璟,相反,他偷偷观察谈璟很久了。
他发现,谈璟从来不出门玩,很多时候,都只是趴在卧室的窗边看着外面,有时候是看天,有时候是看楼下的院子。
无论是在看什么,他脸上都没有表情,像是不会哭也不会笑。
那一天抬头,贺斯珩看见,谈璟正在看着他。
鬼使神差地,贺斯珩朝他招了手:“喂,要下来玩吗?”
趴在窗边的男孩,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不可置信。
而后,男孩朝他扬起了笑脸。
寂静的楼道,谈璟隐约听见KTV包厢传来的模糊歌声,心脏在胸腔紧张搏动,胸膛起伏,呼吸迟疑,酒精流入血液,滋生出酸涩的勇气。
“在那天之前,祈南市下了很久很久的雨。”
谈璟低下头,将手中还剩半罐的啤酒放在一旁,“但那天突然放晴了,云开雾散,晴空万里。”
贺斯珩这倒没什么印象,也挺惊讶:“你记这么清楚?”
“因为,那也是我看见你时的心情。”
谈璟偏头看向他。
无论阳光下,抑或暗室里,这双琥珀色的眸子,总是澄澈熠熠。
一如昔年那日,他偷偷观察和羡慕了许久的小男孩站在楼下,仰着脑袋跟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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