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各个意义上讲,他都是名人。
但跟他熟悉的人到底不多,乔樾看上去又冷冰冰的,没什么人会讨论到他面前。
因此乔樾本人倒是没察觉到这个让许多人震惊了一把的消息传播得这么广。
除了当时被周可枫小小地嘲笑了一下。
乔樾难得的没有怼回去。他无言地想,要不是披着你的马甲,总得把你踹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就是由于某些原因,乔樾最近对周可枫格外宽容,连平时走得不近的同学也明显能感觉到他心情很好。
体育委员是他学校宿舍的室友,和乔樾平时算是会打招呼的和平关系,近日也受乔神好心情的影响,和他关系近了很多,进教室后就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乔樾,你妈妈好像过来看你了。”
哪知道刚刚还看起来面色平静的乔樾闻言瞬间一僵,脸色像是很怪异地反问道:“我妈妈?”
体育委员看他的神色也是一懵,他刚刚从宿舍过来,看到一个漂亮温柔的阿姨坐在乔樾的床上等他,自称姓江,就过来帮她叫乔樾回去。
他不太确定道:“有一个说自己姓江的阿姨刚刚在宿舍等你,她不是你妈妈啊?”
乔樾像是怔了一下,默然两秒才道:“是。”
他起身的时候,体育委员察觉到他又恢复了平时冷冷淡淡的样子,“嗯,我现在就回去,谢谢你了。”
体育委员不敢多话,只说不客气,等乔樾走了后才默默地想,明明是那么一位漂亮年轻的阿姨,但乔樾怎么好像和他妈妈关系不太好啊。
另一边,乔樾疾行走回了宿舍,连招呼都没和老师打。
他一边走一边大脑发空地想,江彤总是这样,根本不考虑别人的处境,永远以自己的事为先。
所以才会在他还在上课的时候跑到学校来。
他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十几个未接电话。
明明走得那么急,像是很怕对方会久等一样。
但是乔樾等真的到了宿舍门口后,整整在门口站了快十分钟,才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去。
江彤听到开门的声音,先是略有点讶异地微微张大嘴,一副无辜而友善的样子望着推开的大门。
等看到是他以后,她的脸色立马严肃了下来,不悦地道:“怎么让我等这么久?”
乔樾对她变脸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
江彤常年在外打工,她一个肉眼周见的美人,却因长得好看性格激傲早年吃了不少苦,近年来已经练就了对所有人友善温和的本事,哪怕对着乔郁生,态度也不会向对着她自己的儿子一样恶劣。
初中还和她住在一起的时候,邻居都很难理解为什么乔樾会和这么漂亮温柔的母亲关系不好。
乔樾其实也难理解,他以前觉得看不透母亲的本性,只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但他已经从不断的尝试和失望中明白了,这是刻在江彤骨子里的东西,她的心高气傲其实根本没变过。
她憎恶当年的自己,对着乔樾就像对着那一段愚蠢而无法再悔改的过去。
她对乔樾永远是责备的,无论怎么样也不会满意。
因为她一直不甘心,也厌恶以前的自己,这种深深地刻在骨子里的嫌怒和痛恨,甚至超过了她对乔郁生的憎恶和怨恨。
乔樾无能为力,只能沉默地、以退为进地理解她、宽容她、再反抗她。
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为什么不能来?”几个月没见,江彤一看见乔樾这幅漠然的态度,又难掩尖酸地道。
乔樾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不咸不淡地问道:“我出什么事了?”
“你还没出什么事?!!”江彤激动地从床上站起身来。
她的动作太大,乔樾看见床单的边缘被她磨得扯了出来,丑陋地蜷缩在墙角。
“我问你?”江彤咄咄逼人道:“你为什么放弃了保送?”
乔樾一想,果然是这件事。
他不太想在学校里和江彤争辩,只是避开重点道:“我不想学化学。”
“你不想学??!”江彤冷笑一声,“当初还是我求着乔郁生把你塞进竞赛班,你以为你一个非Y市户籍那么好进?就算你成绩再好,没有特殊的照顾,你怎么可能有这一天?!”
乔樾看着她,神情平静地道:“那是因为乔仲星拿了奥赛的银牌,你不甘心,所以一定要我也拿一个。”
江彤脸色一变,神色有刹那的慌乱。乔樾却没有放过她:“我要学什么,想做什么,去哪里读书?你真的有表现的这么关心吗,你只是不想输吧?”
江彤狠狠地咬着牙,说不出话,面色微微有点发白地看着他。
乔樾神情一顿,咽下了后面那句话——或者你觉得自己已经输了,不想让我也输得那么难看。
沉默又压抑的气氛在宿舍里无声蔓延,空气像是沉重地挤压在肺部。
乔樾习惯了,他其实和江彤也从来不会真的激烈地吵起来。
他始终没有办法对母亲大吼大叫,而江彤也不可能真的听进去他的话。
只有沉默、无止境的对峙,压抑的空气,会在此刻熟悉地填满室内,像日复一日、磨在神经上的钝刀。
然后接下来,江彤总是会用同样的口吻,重复同一句话——
“乔樾,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了。”
乔樾无声地闭了闭眼。
失态只是瞬间的,江彤冷静下来后,还是一副永远固执、傲慢、无法改变的样子:“你觉得你在和我对抗吗?还是和乔郁生对抗?不想学、不喜欢?那是有选择的人才会说的话,你从来没有选择,你只能拼死地往最高的地方站,最后是你的东西才会回来。”
“你长大了就懂了,你现在的这些想法有多不靠谱、幼稚,人生都是你自己的,我付出了这么多,你非要搞砸它才满意吗?”
“妈,”乔樾叫了一声,打断她。
江彤噤了声,惊讶地回看过去,在她的记忆里,乔樾很少这样叫自己。
“我确实不喜欢,但并不是因为想对抗这么幼稚的举措才决定放弃保送。”乔樾停顿了一下,平静地道:“我有自己的打算,也有自己的人生。我从来不想搞砸它,是你太怕它被搞砸,但从来不在乎搞砸的对象会不会是你。”
乔樾说完后,两个人又陷入安静。江彤沉默地捏了捏手指,坐了一会儿就拎起包离开。
并不是她妥协了,只是保送的事已成定局,她也知道再说下去于事无补。
只是当时乔郁生转告她的时候她太过生气,否则也不会急忙赶回来。
乔樾想叫住她,刚刚开口:“妈……你记不记得下个星期……”
“下个星期?什么?”走到门口的江彤皱了皱眉,并没有听清,也没有时间再听,直接打断了他,道出这趟过来真正的目的:
“总之我是不知道你还要幼稚到什么时候,但既然乔郁生说放弃保送的事已经无法改变,如果你今年不能自己考上最好的,你就再给我复读一年,差一分都不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江彤高跟鞋巨大的回声彻底消失在楼道里,乔樾才颓然地躺在床上,疲惫地揉了揉脸。
第23章 掉马
按理说,时间是一种宇宙运行的物理规律,作为一种量度单位,应该是森严又客观的。
而实际上,人生的行云流水对于个体而言,光阴的质感却不尽相同——
有的计量单位很短暂,似乎很多年恍惚间就飞逝已过;
但有的人却总会觉得现下拥有的岁月很长,好像已经披星戴月地跋涉了很久,还没有把少年这个刻度走完。
起码乔樾就是这样觉得的,他现在只想长得更快一点。
且不论以后会不会追忆,但是他和许多人一样,常常错觉,虽然时间总是在公平流逝,但是流速好像并不是均匀的。
乔樾觉得自己前十几年的生命就过得很快,像是掉了色的铅迹,安静、单调,暗淡的时光很长,亮的很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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