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诚无辜道:“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那不一定。”
暖灯下,文清让眼波流动,唇边勾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比方才的酒更令人心醉。
顾以诚恍神的片刻,对方看了看手机,“车来了,走吧。”
-
再借宿一晚不太现实,但上楼给手机充个电还是合情合理的。
干坐着等有些别扭,顾以诚征得文清让的同意,去参观了一下书架。其中有一格放的是一些场刊和宣传册之类的东西,从纸张的泛黄程度来看,有些年头了。
顾以诚站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翻看,不时回头问文清让一些问题,后来索性拿了一摞坐到他身边。文清让笑着说老底都被你翻出来了,脸上表情却有些怀念。
夜晚和酒精都会唤起人的回忆,顾以诚从文清让那里听到了更多他刚入行时的事情。
他现在用以示人的形象总是稳重从容,游刃有余的,但当年那个二十出头,怀着一腔理想主义的年轻人,在路上也曾无数次跌跌撞撞,迷茫挣扎。
翻到某一本场刊时,一张纸毫无预兆地掉了出来,被顾以诚捡起。
那是张学生汇报剧目的宣传单,演的是《剧院魅影》,上面除了时间地点和基本介绍,没有更多信息了。
“这个居然还在,我以为早就在搬家的时候弄丢了,”文清让把宣传单拿在手里看了看,“现在想想,那个舞美真的是有点简陋。”
顾以诚很好奇,“你演的谁?”
“子爵。梓舒当年是小C。”
顾以诚在席间观察过,觉得文清让和叶梓舒应该只是相熟的好友,不存在更亲密的关系。
但他想象了一下这两个人在台上互诉衷肠,对唱情歌的画面,承认自己还是有些嫉妒,面上露出遗憾表情,“我还挺想看的……你能给我唱几句吗?”
“怎么还点上歌了?”文清让略显诧异,笑道,“你在西区没看过么,干嘛要听我唱。”
看倒是看过,顾以诚当时震撼之余不禁想到,如果文清让能和自己一起分享这个时刻就好了。
“那不一样的,”顾以诚合上手中的场刊,放到一旁,满脸认真地望着他,“想听你唱。”
文清让最近看到一种说法叫持美行凶,虽然是观众用来形容他的,但他觉得描述顾以诚此刻的行为可能更合适。
人面对好看的皮囊总是会宽容很多,何况他还欠着对方一个大人情。
于是他唱了一小段《All I Ask of You》。
脱离了戏剧的情境,他姿态松弛随意,目光投向前方,柔声浅唱。
Let me be your freedom
Let daylight dry your tears
I’m here
With you beside you
To guard you and to guide you
……
顾以诚的视线在文清让脸上流连,不知是歌声还是酒精迟来的作用,让他有些恍惚。
他为自己安排了一个长达七年的剧本,一步步走到文清让身边,却不知道接下来的情节该如何推进。很多时候他距离对方只有咫尺之遥,但好像隔着点什么,无法再靠近了。
顾以诚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它究竟何时会来,他其实并不清楚。
现实生活从来不是事先写好的戏剧,无法预测下一步的走向。
比如现在,顾以诚盯着文清让的嘴唇,忽然抑制不住地想要吻上去。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那个吻像清晨的露水一样转瞬即逝。他毫无征兆地凑过去,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在那两片柔软的薄唇上碰了一下。
“哥,”顾以诚听到自己低声说,“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叶姐知道了必然十分无语:这陈年老醋你也要吃?有能耐自己上去演小C
追老婆任重道远啊小顾(拍肩)
第44章 深渊镜(17)
文清让有一瞬间的错愕。
房间里很安静,顾以诚没有错过他唇间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立刻明白过来。那声轻叹仿佛是当头给了他重重一棒,惴惴不安扑通乱跳的心随之沉下去。
他垂下眼睛,语气中透出一丝苦涩,“你早就看出来我喜欢你……对吗?”
文清让默然。如果说他今晚原本有点酒意,现下也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彻底清醒了。
他不是迟钝的人,自然能察觉顾以诚言行中那些在暧昧边缘来回打转的试探。他只当那是年轻人的一时新鲜,只要没人把事情挑明,他们就能继续维持前后辈和默契搭档的关系。
如今却再无回旋余地。
方才顾以诚那个吻忽然落下来的时候,文清让心脏本能地怦然一跳,而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是他预想中最糟糕的一种情况。
“太狡猾了吧清让哥,”顾以诚抬眸,“如果我不说出来,你就打算假装这件事不存在么……”
“不是。”文清让说,后面的句子还没有酝酿好。上一次他被人告白,拒绝得体面干脆,虽然也有歉疚感,却不像此刻这样心绪波动。
此刻他看着那双盛满失落的眼眸,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良久,才重新开口,“可能你现在还不够了解我,了解过后会发现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顾以诚听完,嘴角勉强扯开一抹笑容,“嗯,你上次拒绝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蓦地投入文清让的脑海,激起某段回忆。他不由得怔住,“你是微博那个……”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对,我就是那个LEtranger。”
-
“LEtranger”是文清让早年的一位观众。
文清让那时候没有几个所谓的“粉丝”,直到现在他依旧更倾向于用“观众”来称呼这些愿意买票来看自己演出的人,“LEtranger”是其中之一。
因为微博私信他的人很少,文清让对每个和自己说过话的ID基本都会有印象。
观众们不外乎是发些简单观剧感想,附几句鼓励的话。文清让会礼貌回应,偶尔点进主页看看,那些年轻女孩子喜欢在社交媒体分享日常,展露丰富生活的一角。
他一开始留意到LEtranger这个微博ID,是因为对方问过一些关于他表演细节的问题,又试探性地讲了一下自己的理解。而那些处理恰巧是文清让花了很多心思的,被观众解读出来,他不免为这种奇妙的共鸣所触动。
一来二去,他就和这位观众聊得多了些,甚至好奇地去查询对方的ID是什么意思,猜测可能是加缪《局外人》的法文原名“L’étranger”。
他询问对方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位观众说因为名字中不能出现特殊字符,只好写成这样。
文清让便顺势问:你喜欢加缪吗?
他们聊了一些关于文学的话题,文清让由此发现自己与对方有很多共同喜好。
那时文清让的演出不算多,LEtranger几乎没有缺席任何一场,并在结束后发来用心写下的观后感。
文清让也曾猜测过,那几位SD的观众中会不会有LEtranger。但这念头转瞬即逝,他不愿打破这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性别,年龄,联结他们的仅仅是剧场,但好像又不只是剧场。在文清让的潜意识里,对方是自己素昧谋面的朋友。
某一场演出当晚忽降暴雨,票原本也没卖出去多少,又遇到恶劣天气,连拿赠票的人都不愿意来。最后文清让在台下只有个位数观众的情况下,演完了整场。
结束后演职人员们一时半会回不去,就在附近挑了家饭店等雨停。
在场好几个人都是文清让的同学或校友,席间聊起行业前景,一片唉声叹气,有人说自己演完这个月就要转行另谋出路了。
文清让带着一身水汽回到住处时,已经是后半夜。他有些睡不着,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点开微博,看到LEtranger两个多小时前发来的私信。
【@LEtranger:今晚雨下得好大,你顺利到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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