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约不再理他,推门下车,也撑伞进去了教学楼。
下午沈绰上完两节课走出教室,一眼看到裴廷约倚着走廊中央天井的护栏,正在跟人讲电话。
明明是最忙碌的周一,这人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守在这里等他。
瞥见沈绰出来,裴廷约挂断电话,走过来:“我送你回去。”
沈绰不想理他,裴廷约淡定说:“既然我跟别人没区别,别人能送你来,我也能送你回去。”
沈绰愈发不想多说,裴廷约这种人,永远有本事故意歪解他的话。
“走不走?”裴廷约问。
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下跟他纠缠,沈绰径直下楼。
走出教学楼时,他碰到刚教学的班上两个女生,都没带伞正站在门边左顾右盼。
女生们见到沈绰出来,跟他打了声招呼。
沈绰主动把手里的伞借出去,停步在大门边,望着外头越下越大的雨发呆。
裴廷约上前,撑开自己的伞,偏头示意他:“跟我走。”
沈绰站着没动,并不看他,裴廷约提醒道:“一直站这里,可能天黑都走不了,你确定要这样?”
“要不你把伞借我,要不就闭嘴别说话。”沈绰淡声开口。
裴廷约很爽快地把伞递过去,他也只有这唯一一把伞,在沈绰看过来抬了抬下巴:“给你,不接着?”
沈绰很快又移开眼,没接他的伞。
几分钟后,有别的学生下楼来,见沈绰独自站这,男生上前大咧咧地问:“沈老师?你没带伞吗?你去哪?我送你吧。”
沈绰没多客气,跟对方说自己去地铁站,男生立刻撑开手里的大伞:“我送老师你过去。”
沈绰走进伞下:“多谢。”
走出去几步,男生有些疑惑地回头,瞥见后方冷眼看着他们的裴廷约,问沈绰:“沈老师,那个人你认识吗?他一直盯着我们,有点吓人。”
“不用理他。”
“哦……”
裴廷约坐进车里,发动车子,驱车上前绕过了沈绰和男生,再倒退一段。
没等他二人反应,车头突然在他们前方打了个摆,打横急停在他们面前。
男生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差点一屁股跌地上去。
回神男生气得上前去敲车窗:“你这人怎么回事?会不会开车?”
裴廷约降下车玻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的目光落向一旁蹙着眉的沈绰,下一秒突然推开了车门,男生差点又被这一下撞到:“喂!”
裴廷约下车,攥住了沈绰胳膊:“上车。”
他没给沈绰拒绝的机会,话说完直接拉开后座门,强行将人塞进去,再用力带上车门。
沈绰猝不及防,回神想拉车门时,裴廷约已经坐回驾驶座,快速锁了车。
车外男生急得不停拍车窗,裴廷约理也不理,直接倒车,一脚油门踩下,扬长而去。
“裴廷约,你发什么疯,放我下车!”沈绰气急败坏。
裴廷约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反手将纸巾盒扔过去:“头发都湿了,擦擦。”
沈绰:“放我下车!”
“打雷了,雨很大,”裴廷约说,“我送你回去。”
车外传来一声闷雷,雨势瞬间迅猛,才三点多天色就已暗如黑夜。
沈绰敛声,回头怔怔看了半晌车窗外,终于放弃,靠进了座椅里,再不置一言。
裴廷约将车开得很慢,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他。
沈绰的神色疲惫又黯然,像被抽干了力气,一动不动,——他心头翻滚的那一腔躁动和妒火也被这淋漓不尽的大雨逐渐浇熄,最终淹没在沈绰没有光彩的眼睛里。
“沈绰。”
沈绰没出声,裴廷约道:“累了就闭眼休息一会儿。”
沈绰一句话也不想说,闭上眼疲倦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车已经停回了学校他宿舍楼下,裴廷约坐在他身边,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办公。
沈绰皱着眉坐直身看一眼时间,已经七点多了,他不知不觉地竟然睡了这么久。
窗外的雨也停了。
裴廷约放下笔记本,回头看他:“醒了,要去吃饭吗?”
沈绰推门想下车,车门依旧是锁死的状态:“开门。”
“聊几句。”裴廷约说。
沈绰耐着性子:“你想说什么?”
裴廷约递了瓶矿泉水过来:“刚睡醒,喝口水。”
沈绰没接:“有话直说。”
“我明天要去外地出差,又得去个十天半个月,你要是有什么事,或者碰到什么麻烦,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我。”裴廷约叮嘱道。
沈绰没什么反应,在他这里裴廷约就是最大的麻烦,只要裴廷约不来烦他,他便什么事都没有。
“沈绰,”裴廷约蓦地问,“我跟别人是一样的吗?”
沈绰别过头,望着窗外,没有回答他。
悬铃木的枝叶随夜风摆动,错落交织,在微弱路灯中投下婆娑孤影。
风不止,心也难宁。
他忽然想起回去老家的那个夜晚,当他又一次走过那条没有灯的乡间小径,在路的尽头看到裴廷约。
夜风温柔拂过心底,留下痕迹。
从那一刻起,裴廷约其实就已经跟别人不一样了。
所以轻易说喜欢,渴望得到同样的回应。
不能接受那只是裴廷约的心血来潮、临时起意,是他的一场消遣。
越是在意,越是斤斤计较。
他不答,裴廷约便当他那夜说的就是气话、假话:“你生我的气随便怎样都行,没必要因为生气故意跟别人亲近,那个庄赫他算个什么东西,骂我的时候挺硬气的,怎么你因为他受的那些委屈,就白受了?现在还能这么心平气和跟他相处?”
沈绰依旧沉默。
心平气和不过是时过境迁后的无所谓,但他不想跟裴廷约说这些。
裴廷约忽然靠过来将他拉近,低下声音:“沈绰,你就只对我反应这么大吗?是不是因为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你说不要我了,真舍得?”
沈绰抬眼,无动于衷地看他。
裴廷约凝视他的双眼,沈绰并不是心如止水的,否则此刻他眼里不会有影动。
他低头,吻住了沈绰的唇。
沈绰蹙眉,剧烈挣扎起来,咬住裴廷约挤进来的舌,伸手将人推开,抬手一巴掌甩上他的脸。
裴廷约完全不躲闪,仿佛料到如此,捉住了沈绰的手:“你看,你也就只会这么对我,沈绰,我在你这里不是特殊的吗?”
“裴廷约,你不要太过分了。”沈绰压抑的怒气迸发,声音沙哑。
裴廷约松开他,退开了安全距离。
“沈绰,你说我没有心,我认错,”他难得认真地说道,“我们用心谈一次恋爱吧。”
沈绰还沉浸在刚才的愤怒里回不过神,听到这句怔了怔,有一瞬间甚至被裴廷约此刻的眼神迷惑了。
但是很快,心底冒出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个人不可信。
“你说用心,”沈绰勉强自己冷静,“你知道什么是用心吗?”
“不知道,但我愿意学,”裴廷约坦然道,“沈老师愿意教我吗?”
沈绰:“我不愿意。”
没有心的人又怎么用心,他没有这个自信能教得了裴廷约,也可能裴廷约所谓的学,不过是现在嘴上说说而已。
他直直看着裴廷约,重复一遍:“我不愿意。”
“沈绰,”裴廷约沉声道,“你再好好想想。”
沈绰摇头:“裴廷约,我对你没有耐性了,你自以为是也好,自作多情也好,都跟我无关。
“你可能觉得我在说气话,但实话是我不敢信你,你就当是我实在没有自信吧,每一次犯蠢到最后,都发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我没法再自信。
“你不是我,不知道被逼迫当众跪地、接受毒打羞辱是什么滋味,这十几年我一直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性向,就怕当年的噩梦重现,我本来以为你是那个能带我走出来的人,原来不是,你可以玩,但我玩不起,我真的怕了,你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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