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没跟你说吗?”刘泊在厕所里抽烟,慢悠悠地吸上一口,满脸惬意。
孟肴突然觉得他哪里好像不一样了。
“那钱晏哥给我了。不仅给我了,他还给我介绍了门道,以后我有的是钱花,”他指尖夹着烟,赶苍蝇似得对着孟肴挥了挥,“出去出去,以后别在我面前晃悠,有多远滚多远。”
孟肴没有动。
他们俩纠缠了一两年,彼此的性格心知肚明。刘泊吝啬又爱占小便宜,不可能会大发慈悲地放过孟肴。很可能是晏斯茶和他做了什么约定——他叫他晏哥,连称呼都变了。孟肴心底很不希望晏斯茶和这种渣滓有什么来往。
“什么门道?”
孟肴想着刘泊就是一条吸血虫,一次肯定不会满足,晏斯茶总不会就这样被他敲诈勒索一辈子吧?
“你管我什么门道!”刘泊横着脖子对孟肴吼了一声,孟肴却挺着脊背毫不退缩,甚至往前踏了一步,“什么门道?”
刘泊低声骂了句娘,“你别以为我现在不敢揍你!”他嘴上这样说着,身子却往后退了一步,跟孟肴拉开安全的距离,“借钱的门道,要还的,”他含含糊糊地迅速说完,又昂起下巴趾高气昂地嚷,“这样行了吧,滚滚滚——”
“什么借钱?你威胁他了?”孟肴却更紧张了,他推着刘泊的肩膀撞到墙上,像一只蛮横的小牛,“有什么你冲我来,钱我可以给你!”
“妈的......”刘泊被孟肴这一推,手里的烟都掉到了地上,他心疼地扫了一眼地面,又面容扭曲地瞪向孟肴,“想什么呢?”他一把推开孟肴,蹲到地上捡起粘湿的烟,丢进一旁的便器里。
“......他给我介绍了搞贷款的朋友,有他这层关系在,我第一次就能拿五位数,往后额度还能涨。”刘泊背对着孟肴,声音几乎被冲水声盖住。
“是高利贷吗?”孟肴脸色一下子变了,倒不是担忧刘泊,而是惊讶晏斯茶怎么会认识借高利贷的人。
“什么高利贷不高利贷的,这利息低得很,”刘泊回身故作姿势地剜了孟肴一样,“说了你也不懂。看见我这身行头没有,靓吧。”他抬了抬脚上的鞋,又扯了扯身上的潮服。
孟肴终于反应过来哪儿不一样了。虽然刘泊平日就不穿校服,但穿得也是些花里胡哨的旧衣服,而今天的刘泊不知道是因为衣服还是心态变了,气质的确与以往不同。
刘泊见孟肴傻愣愣的,便哧了一声想离开,“垃圾,不识货。”他和孟肴擦肩而过,还故意撞了一下孟肴的肩膀。
“等等,那我这事儿......你、你也给他说了吗?”
“啥?”刘泊不耐烦地侧回半边身子,“他又没问我,干嘛告诉他?”
“他什么都没问就直接给你钱了?”孟肴心里突然泛起一股违和感,晏斯茶不是这种囫囵做事的人。
刘泊的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到孟肴的胯间,讥削一笑,“欺负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再说他要是嫌弃你了,不愿意再帮你出头,我还找谁要钱去?”
孟肴魂不守舍地上了一节课,下课铃一响就往A班跑。
晏斯茶走到教室门口,浅灰色的眸子像云雾里透出的月光,“终于愿意来班上找我了?”
“斯茶,”孟肴却笑不出来,“跟我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他们一起走到了实验楼安静的拐角。
“你给刘泊钱了吗?”孟肴开门见山地问。
“是啊,三千块而已。”
“而已?”孟肴一下子觉得很委屈,“这抵我半年的工资......”
“好好,”晏斯茶一点也不在意,还笑着把孟肴手牵起来,声音像棉花似的又轻又软,“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带你......”
孟肴却把手挣开了,“斯茶,你做事怎么不同我商量?”他低着头,那种卑微又悲哀的感觉就像藤蔓一样从脚底缠绕上来,让他无法动弹,“我说过,我能自己解决。”
“怎么解决,你去哪儿拿钱给他?”
这话狠狠刺痛了孟肴。是啊,晏斯茶嘴上从未提起,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
那藤蔓越来越往上,缠住了孟肴的四肢,盖过了他的胸口,使他像溺水般喘不过气,他的眼泪在眼眶周围打转,偏偏不落下来,像一颗倔强而又脆弱的心。
“谢谢你,斯茶......钱我会还你,但可能要过段时间。”
“我说了,不用你还。”
孟肴突然抬起头,那眼底含泪却又嘴角含笑的模样只教人心生怜爱,“那你看,我能为你做什么呢?”他张开手臂,像对晏斯茶露出怀抱,又像是无奈地摊开手。
他唯一有的这副身体,也是破破烂烂的。
孟肴扶着晏斯茶的肩膀,努力踮起脚尖去亲他的嘴角,又笨拙碾上他的嘴唇。他想要讨好晏斯茶,却连基本的技巧也不会,他试探着把舌头伸出来舔了舔,晏斯茶一下子把他拉开了。
“你不害怕了?这里可能会有人来。”他的眸子像镜子般倒影着孟肴的模样,轻贱的模样。
“对啊,我忘了......”孟肴又自嘲地笑了笑。他能给什么呢,连一颗真心都见不得光。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晏斯茶揉了揉孟肴的脸颊,把他耷拉着的嘴角捋平,“以后我会提前和你商量,好不好?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受委屈,他答应我,以后都不会再找你麻烦。”他以为孟肴是心疼钱,还特意补充道,“那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孟肴两眼发直地望着前方,目光轻飘飘的,也没个归处。他突然无比强烈地意识到,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本来就该是毫无交集的人。现在学生时代差异还没有那么明显,越往后就越可怕。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黑暗、错误、悲剧,从那一辆3路公交车就开始了。
可是晏斯茶抱着他,孟肴如此贪恋这温暖。他身上总有股清新的气息,也许是洗衣粉,也许是沐浴露的味道,就像林木间清凉的夏风,把孟肴丢掉的自尊都缓缓吹了回来。孟肴伸出手回抱住晏斯茶,在他怀里哭,没有声音地哭,只有肩膀一波一波耸动着。
他想着自己和斯茶还没有过一次约会。这周周末,他心心念念的周末终于要来了。至少等度过那美好的一天再设想未来吧。他是多么得贪心,饥肠辘辘的时候捡到了一把麦子,却奢望能种出一片田野。
第29章
刘泊的事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不谈了。
那一天孟肴太过伤心,忘记了追问高利贷的事情,翻篇过后他也不好意思主动提,只盼未来有机会再问询。
但刘泊开始明显地变了。
他不再骚扰孟肴,甚至懒得再施舍孟肴一个眼神。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一下课人群就围在他旁边,刘泊安逸地瘫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别人的问题。他以前是很少坐在位置上的,因为坐着总是孤零零的,也没什么人和他说话。他曾经在班上唯一有存在感的行为就是欺负孟肴,他是每一场“运动”的发起人、领导者、指挥家,他在踩踏与凌辱中雄风猎猎,获得无上的权力。
然而欢笑散场后,他依旧只是一个瘦小的、平凡的“某某人”。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真的假的,别是莆田货吧?”边上有人问。
“呸,”刘泊啐了一口,把脚猛地甩到桌面上,“来,你自个儿品品。”
那人便真的凑到刘泊的鞋子前,从孟肴的角度瞧着,好像他在舔舐刘泊的鞋面。那人也不嫌弃刘泊的脚臭,鼻尖抵着鞋瞅了好几眼,又上手捏了捏,终于啧啧两声,“还真像......”
“怎么说话呢?什么像,这就是正品!”刘泊收了回脚,把两条腿从桌角两边大大咧咧地岔开,使得那两只鞋落在过道显眼的位置。路过的人总要被迫瞧上两眼,有些人有点好奇,便凑上前来问:“刘泊,怎么每天穿得都不一样啊?发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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