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攥着钱,迎着风眯着眼睛看他。
“赶紧走,别跟着了。”宋城南将羸弱的肩膀向后一转,用力推了一把。
也不知力道用大了,还是风太猛了,小孩儿往前踉跄了好几步,堪堪站定后还是回头看他,隔着白茫茫的风雪。
那眼神有些怪,没有感激,没有憎恨,似是错愕。
宋城南时间紧,没工夫与小孩儿磨叽,不耐烦的摆了一下手,就匆匆走进了街道办的大门。
走进去,又退了回来,隔着门远远看了一眼苍茫中小小的身影,见那身影越来越小,慢慢模糊在连天的雪色中,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办正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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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更新,三更。
第4章 同流
男孩停在巷子口,步履有些犹豫。
他在考虑是穿过巷子直接回家还是多走十五分钟绕道过去。
风骤雪疾,十五分钟的路程对于一个已经在外游荡了一天又饿又倦的十四岁男孩来说,等同于西天取经。
摸摸口袋里的五十块钱,男孩毅然转身往岔路走去。
“欸,秦小见,干嘛去?”
一个男声逆着风传过来,男孩儿听到的时候已经散了尾音,不过还是令他脊背一凛。
巷子里走出来两个男人,抿着大衣襟子,冻得直跳脚,高声叫唤:“秦见,你是不是又想独吞?以后还想不想干了?”
男孩儿停了脚步,微微上挑的眼睛泄了一抹寒光,目光像浸染了风雪似的,没有任何温度。
他转过身子慢慢往巷子里头走去,越过两个男人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还是那间理发厅,还铺着一地红毛。
进了门男孩先发制人,用公鸭嗓子质问两个成年男人:“刚刚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没进来?”
随着他进屋的两个男人,一个二十多岁,染着一头黄毛;一个四十左右,脸上顶着一个酒糟鼻,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善茬。
听到男孩儿的责难,两人对视了一眼,面上掠过几不可查的尴尬。
“春子闹肚子,我陪他跑了趟厕所,就这么会儿功夫,你就把人放走了,给钱了吗最后?”四十多岁的男人冻出了两个大红脸蛋儿,比他脸蛋儿更红的是他的鼻子,医学教科书上的酒糟鼻图示都没他这鼻子长的标准。
“你们怕了吧?”男孩身微微偏头,露出不屑的目光。
“...我们怕什么啊,咱们哥们在街面上混多少年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人没修理过?”二十多岁的男人将眉毛都染成了黄色,乍一看像一只西班牙黄绒鹦鹉,他掐着烟抖着腿,用流里流气的姿态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他是当兵的,所以你们就怕了,把我一个小孩儿扔在这里‘敲诈’他。”男孩儿轻轻哼了一声,翻起狐狸眼与黄毛对视。
“都说不是...怕了。”黄毛炸庙,“就刚好闹肚子。”
“行了!你们别争了。”酒糟鼻揉了揉鼻头,老大一般的发了话,“以后小秦往回带人的时候长点心眼儿,像这种穿着军裤、军鞋,往那一站就像当兵的人,再别往回带了,带回来也是给自己找麻烦。”
“怎么样?跟了一路要到钱了吗?”酒糟鼻又问。
男孩儿落了眼皮,苍白的嘴唇吐出两个字:“没有。”
“怎么会?就你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狼崽子劲头,没要到钱,会这么快回来?”黄毛掐了烟,起身围着男孩儿转了一圈,边转圈边审视,眼珠子不放过男孩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你不会自个儿想独吞了吧?你也不想想,我们哥俩能让你入伙那都是看你可怜,跟着我们干你还不至于饿肚子,要是惹恼了我们,秦小见你就别想在这片儿混下去了。”
男孩儿看了一眼酒糟鼻,显然他也在等自己回话。
他吸了一下鼻子,歪了歪嘴角:“那人进了派出所,不跑等着他叫人来抓我啊。”
两个男人都怔了一下,然后黄毛爆了一句粗口,酒糟鼻则深深的看了一眼男孩儿。
“行了,今天算咱们倒霉,没开张,秦见你先回去吧,不然你爸又该敲铁管子闹人了。”酒糟鼻扬扬手,一脸不悦的说道。
男孩儿转身就走,还没摸到门把手就被黄毛叫住了。
“等等,搜个身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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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字数有点少
第5章 打击乐
滨城是一个地处北方的三线城市,虽叫“滨城”却与水无缘,以严冬和冰雪著称。
这里的冬天挤占了春秋两季,长达六个月之久。不下雪的日子已是难熬,若是有雪,西北风呼啸,雪乘风势,让人举步维艰。
顺着巷子不过三五分钟的路程就到男孩儿的家。
一栋联排平房中的一间。
平房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国营企业——新发日化厂的家属房。像这样的平房在这片一共有四十多排,它们曾有过一个极其洋气的名字——北京高级平房。
“高级”体现在了集中供暖和通上下水,为什么冠上“北京”二字,可能是因为小地方人朝圣的心理。
这样的高级平房在八九十年代也曾受人追捧,当时吃公粮、住高级平房是身份的象征,进出这片区域不知会惹来多少艳羡的目光。
岁月总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反之亦然。
九十年代末期,新发日化厂受到南方货源冲击,导致连年亏损最终解体,大部分职工下岗,为了寻找生计陆续有人搬离了这里。
有人搬出去,就有人搬进来。越来越多操着不同口音的陌生人住了进来。
岁月更迭三十年,这座北方城市日新月异,但滨城的发展规划中好像一直忘了这个地界儿,在仅离市区二十公里的地方,好似只需一个转身,眼中的高楼林立就切换成低矮破旧的房屋,在霓虹闪烁的背后,是另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
男孩将手伸入宽大的羽绒服领口中摸索了一番,拽出了一根褪了色的红绳,绳子上挂着一把钥匙。
还没等他开门,屋子里已经传出刺耳的铁器敲打的声音,一下一下嗡嗡作响,尖锐的撞击和摩擦声听得人舌根直冒酸水。
吱呀,隔壁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中年女人仅用五分之一的脸,就将厌恶烦躁表现得淋漓尽致。
“秦见,你爸在家敲一下午铁管子了,哎呦,烦都烦死了!你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是不是又没给他吃饱饭?你怎么做儿子的?自己老爹都舍不得给口吃的?”女人的话顺着缝隙传了出来,比寒风都锋利。
秦见偏头扫了一眼门缝中露出的那只眼睛,嗤地笑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道:“我是舍不得,要不李婶施舍点给他?”
女人被噎了一句,一时没接上话儿,见秦见开门进了屋,才向着那个背影愤恨的数落:“你小子就是属狼的,你爸白白养你一回,竟落了这样的下场。”
啪,对面的门关上了,扬起的雪渣子吃了女人一嘴。
自男孩儿进了屋,敲铁管子的声音骤然停了。他往那面漆着黄色油漆的卧室门看了一眼,并没有走过去推开。
屋子可谓家徒四壁,一张沙发,一个书架,一个没有摆放电视的电视柜,再有就是靠墙摆着一溜花盆,枯枝嶙峋,没有一点生机。
男孩儿拖着脚步坐在了客厅的破旧沙发上,双手抱着肩膀,胸膛一点一点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手指也不再僵硬之后,才慢慢的脱掉羽绒服,摘掉狗皮帽子,用手心搓了一把脸。
拽过羽绒服,伸手到兜里,男孩在兜里摸到一个小洞,伸了两个指头进去抠摸,好半天才从小洞中拽出搓成圆柱形的五十块钱。
他将带着鹅毛的纸币捋平,又掀起沙发垫子,从木头架子中拿出一个铁盒子,打开盖子将五十元钱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铁盒子中有一打皱皱巴巴的整票,目测一千左右,下面还压了一张照片,只漏出三分之一,是一张女人的脸,眉眼盈盈,笑得温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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