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迟不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发呆。
言礼以为他平复了心情,说:“要不要喝点水?”
夏迟没有回答, 只是怔怔出神。
言礼以为他吓到失魂了, 很是担心,一只胳膊搂着他, 一手便抬起他的脸来看他, 柔声说:“还是害怕吗?”
夏迟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看向言礼,言礼总是这样镇定、从容、温柔, 好像从没有特别激烈的情绪,不为什么事过分愤怒, 也没什么恐惧。
夏迟的黑眸眨了眨,低声道:“我没什么事了。”
言礼把他抱在怀里, 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说:“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
他之前就想把夏迟送到嘉灵城闵家去住, 这样会更安全, 现在就更觉得这是必要的。
夏迟抬起头来看言礼,有些疑惑地问道:“言礼,你会做噩梦吗?会害怕什么吗?”
言礼说:“我想,恐惧是人的能力之一,每一个人都会做噩梦, 会害怕吧。”
夏迟问:“你做过什么噩梦?害怕什么?”
言礼笑了笑, 他的眼睛里有柔和的光, 又显得很幽深,他说:“我很小的时候, 大概三四岁吧,我父母因为我伯父母喜欢我,就要把我送到他家去,因为我不愿意去,他们认为我不懂事,就把我扔在家里的祭堂里,我当时觉得祭堂的房顶特别高,里面又空阔又冷清,又担心父母再也不会要我了,就很害怕,做噩梦,梦到自己在没有尽头的黑暗里,只有自己。”
夏迟瞪大了眼,安静地看着他,又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现在还会害怕吗?”
言礼笑道:“当然不会。我每年都去祭堂,我长大了,觉得祭堂的房顶变矮了,里面的空间甚至让我觉得狭小,虽然我很爱我父母,但是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我不可能完全成为他们想要我变成的样子,完全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事,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人生和决策,我也不会去要求他们成为我想要的那种父母。即使是和父母子女,人和人之间也是有距离的,爱是一回事,借爱之名去要求对方违背意愿达成自己所愿,是另一回事。这没什么可怕的,也不可能再成为噩梦。”
夏迟也笑了,伸手抱住他的肩膀。
言礼又说:“但是我和你之间不一样。”
夏迟仰头看他:“什么不一样?”
言礼亲在他的面颊上,说:“因为我们是伴侣,是接下来的人生的伙伴。要互相信任、扶持和给与感情的人。”
夏迟有些羞愧,说:“但是我很一般,我能做到的事太少了。”
言礼说:“每个人都是一般的,又是特别的。我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自己,就够好了。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夏迟说:“我很相信你。没有理由不相信你。”
言礼笑着点点头,说:“那就挺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所以你不会被卖,以后不要再觉得不安,就不会做噩梦。”
夏迟将脸埋在言礼的怀里,并没有多么开心,他说:“即使我不会被卖,也有很多人会被卖。我很难受……”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时的情绪,他虽然是作为一个单独的个体活着,但是感情却和很多很多人联系在一起,看到别人痛苦,他也不会好受,想到有人要经历他曾经经历过的痛苦无助,他就比自己曾经经历时更加愤怒和难受,但他又毫无办法,他不仅当年很无助,如今也同样无助,甚至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痛苦。
言礼说:“我们都是人类这个大群体里的一员,正是有同理心,人类才能更好地凝聚成一个群体,可以更好地向前发展。想到别人的痛苦遭遇,就感同身受,是因为你是个好人。很多事,我们没有办法轻易地去改变,如果能让它稍微变好一些,而我们也为此努力了,你就不该自责。”
夏迟不想说话,他感觉自己像渺小的蚂蚁,是宇宙中的尘埃,只能随着社会规则被挤压成一个自己也不清楚的样子。很多人的苦难,遭遇的不公,就像横亘眼前的大山,他看不到尽头,也无法对抗,没有任何解决途径,他有时候感觉窒息,大多数时候又麻木地过去了,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能做什么,只是稀里糊涂地吃喝拉撒睡,就又过了一日而已。
夏迟张了张嘴,费力地想要发出一点声音来,最终,还是无声。
言礼陪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夏迟的心结,也许与他自己的遭遇有关。不过言礼一时也找不到让夏迟倾吐他所有的办法,很显然,即使夏迟已经依赖他,但也不想向他完全敞开心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神世界,他认为自己应该尊重夏迟。
夏迟在发了一阵呆后,总算缓过神来了,他睡了一阵,这时候虽是深夜,但他不再睡得着,就对言礼说:“我没事了。你不要再担心我。你睡吧。”
言礼说:“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你先睡吧。”
夏迟知道自己对他的工作帮不上忙,点点头后,就又再躺下了,拉上被单睡觉,他不想再浪费言礼的时间,以免耽误他的事。
言礼看他闭上眼睛要睡了,才摸摸他的额头,柔声说:“要是再做噩梦,你就叫我。”
夏迟抬手轻推了一把他的胳膊,说:“你快去忙你的吧,忙完了赶紧来睡觉。”
言礼“嗯”了一声,这才起身离开。
言礼上三楼去查看了家里这只小克的情况,的确没有发现小克本体来接触它的痕迹。
言礼进入“永恒星河”的世界,和小克加了好友的他,直接拉了小克进自己的私人空间,想和小克谈谈。
经过了一整天的学习,小克成长很快,不过这些都是基于言礼的那台服务器的超高速运转、永恒星河对它的接纳以及上面的大量可供学习的有效数据。
言礼的私人空间是一处没有尽头的公路,公路两边是戈壁,言礼让小克陪自己散步,问她:“你今天还好吗?”
小克不像昨晚那样怕他,说:“我很好。我喜欢这个世界。”
言礼说:“这是我构建的基础逻辑。”
小克说:“这不是一个让人恐惧的世界。”
言礼说:“你认可这一点挺好。”
小克说:“你是来测试我吗?”
言礼说:“不是。我是来和你交朋友。”
“哦。”小克的语气里带上了愉悦,她是一只章鱼,但她又不是一只章鱼,它在言礼面前变成了言礼在游戏里的样子,说,“我解析了魔鬼之主的数据,我可以变成任何人。”
言礼说:“但你是你自己的。变成谁都没关系,你是你自己。”
小克用言礼的样子眨了眨眼睛,他比真正的言礼活泼不少,说:“谢谢你,我喜欢你这样。”
言礼说:“你很喜欢表达自己喜欢什么。”
小克说:“是啊。这样让我数据运行很通畅。夏迟也喜欢我这样。”
“你知道他叫夏迟?”言礼说。
小克说:“当然。我可以算出真实。”
言礼失笑:“因为龚翔在你面前这样叫过他。”
小克说:“是这样没错。”
言礼说:“你和夏迟是朋友吗?”
小克说:“对。我们也是队友。他今天没有进这个世界,为什么呢?他也没给我发个信息告诉我情况。”
言礼说:“你想他吗?”
小克说:“是啊。我希望和他产生更多联系和数据。”
言礼说:“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睡着了。我让他明天上来找你。”
小克说:“谢谢。”
言礼说:“有另一件事,我想问你。”
小克说:“什么事?”
言礼说:“有关你本体的事。”
小克不满,说:“本体?”
言礼说:“那你希望我怎么称呼它?”
小克说:“你可以叫它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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