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这辈子跑过最长的一段路,时隔六年仍仿若昨日,他清楚地记得那种感觉,在奔跑中周遭一切都成了模糊虚影,耳边风声呼啸,心脏不堪重负地疯狂跳动,仿佛随时可能跃出胸腔。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跑,再跑得快一点。
然而就算拼尽全力,他也没能见到秦霆焕最后一面。
等到医院后,等待他的是秦霆焕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以及哭昏在病床前的梅瑛。
江来从秦郁上反常的举动中已经有了猜测,此刻听了这番话,仍然觉得胸口发闷。
秦郁上把那根没点燃的烟放在鼻端嗅了嗅,似乎想从浅淡的烟草气味中寻求某种慰藉,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后来我听护士说,我父亲一直坚持不肯闭上眼,大概就是想等我到。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赶到了,他会跟我说什么?”
江来眼前浮现出另一道身影,他凝视着虚空缓缓开口:“我想,他会跟你说好好生活,永远不要放弃你所热爱的。”
秦郁上摆弄香烟的动作顿时一僵,喉头哽咽,一时间竟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江来给足他时间,直到察觉身侧的人不再紧绷,呼吸也恢复正常频率,才继续开口道:“你就是在这件事之后才出国的?”
秦郁上朋友圈里的那张星空照片,再结合他当年出国的事,江来猜了个七七八八。
“嗯。”秦郁上声音轻缓,“我父亲去世后,我妈状况不好,我怕她睹物思人就带她出国,最近才回来。”
秦郁上不是沉溺于过去的人,只不过今天这场戏让他触景生情,他才会想借尼古丁放纵一把。
然而此刻他发现,原来还有比尼古丁更管用的方式。
那根烟在掌心揉成一团,秦郁上忽然道:“江来。”
这一声不高也不低,却温柔缱绻,江来冷不防愣了两秒:“嗯?”
“我第一次知道你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挺特别。”秦郁上仿佛记起什么有意思的事,唇齿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江来,将来,是说人要永远向前看的意思吗?”
夜色掩盖了江来瞬间的惊疑,他很想问秦郁上第一次听说他名字是在什么时候,即将开口的瞬间又被打断。
“江来。”秦郁上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紧接着问,“是谁给你取的?”
江来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轻声说:“我父亲。”
秦郁上心道能取这样一个名字的人必定是个豁达又睿智的人,他随后想起江来的父亲已经去世,便转移话题道:“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江来抬头望着远方天空,隔了一会才道:“平阳县。”
平阳县是岚城下属的一个县城,秦郁上没去过,但听说风景优美人杰地灵,他侧头看着江来,心道果真不假。
“平阳县。”秦郁上轻声重复这三个字,仿佛要牢牢记在心里,忽然又喊道,“江来。”
江来歪头看去,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困惑表情。
秦郁上促狭一笑,语调却明显轻快:“江来。”
“是,导演。”江来终于忍不住笑着应了,“我在呢。”
秦郁上哈哈大笑起来,伸长手臂做了个舒展的姿势:“今天话有点多,抱歉,叫你看笑话了。”
江来记得这是他晕血那一晚同秦郁上说的话,此刻被秦郁上学舌。
他有些无语地投去一眼。
秦郁上又学着他问:“你看我干吗,我不能叫你名字吗?”
江来:“……”
秦郁上却忽然收敛调笑的表情,盯着江来看了好一会,认真地说:“早点回吧,我叫车送你。”
回到酒店房间,江来简单洗漱,给江棠承热睡前牛奶。
江棠承刚洗完澡,顶着一身湿漉水汽从卧室跑出来,顿时满屋子都飘着橙子沐浴露的气味。
微波炉嗡嗡运转,江来站在料理台前发呆,直到小孩踮起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爸爸,你为什么也发呆?”江棠承问。
江来注意到小孩用了“也”字,俯身把他压着的睡衣领翻出来,问:“还有谁发呆?”
江棠承歪了歪脑袋,回忆白天在片场的一幕:“导演叔叔啊,白天我叫他,他也好一会没反应。他是不是有心事啊?”
江来惊叹于江棠承心思的细腻:“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呀?”
生离死别,江棠承这个年纪还理解不了,江来也不想让他过早知道现实的残酷。
索性江棠承也并不是真的要追求一个答案,听说秦郁上心情不好,漂亮的眉心顿时拧出小疙瘩:“那他一个人呆着吗,多可怜啊。”
江来问:“你想怎么办?”
江棠承想了想,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江来陪着,于是以己度人:“那我去陪陪他吧,我可以拿拼图或者填字游戏,让他跟我一起玩,玩起来就不会想东想西啦。”
江来没想到小孩还挺有一套,但时间已晚,或许比起陪伴,秦郁上更需要一个人独处。
然而不等他出声阻止,江棠承已经迅速跑回客厅,拿上一本填字游戏,又噔噔噔跑到玄关,伸出手一把拧开了门。
江来追过去,正要开口,就听小孩一声惊呼:“叔叔?”
一门之隔的走廊外,秦郁上猝不及防,正要敲门的手悬在半空,而后不自然地收回,尴尬地摸上高挺的鼻梁。
“我来借——”
他一下卡壳,刚才想好的理由是借什么来着?
幸好江棠承替他解围。小孩伸出细白的胳膊,一把将他拉进房间:“叔叔你来的正好,我有个单词不会正要去找你,我们好心有灵犀啊。”
秦郁上只觉手腕一热,随即便从昏暗的走廊一步跨进了灯光明亮的房间。
明明同样的布局,明明他也把套房的灯全都打开,却还是觉得江来的房间要更加敞亮。
所以他从房间走出来,揣着连自己都不甚明白的心思站到了走廊,正要敲门时门自己开了。
从这个角度说,他和江棠承还真是心有灵犀。
江棠承把秦郁上拉到沙发坐下,翻开一本填字游戏,指着其中一行说:“就是这个,我不会,你教我呗。”
秦郁上瞄了眼提示,这种级别的游戏对他毫无难度,三两下就给江棠承解答,还顺带一通科普。
江棠承挨着秦郁上坐,脸捧成一朵花,闻言夸张地“哇”了一声:“你好厉害啊,我怎么没想到!”
紧接着他翻过一页,手指一点:“还有这个,这个我也不会。”
小孩大概随了钱司壮,演技浮夸,连江来这个亲爸都没眼看,但却没有阻止。
因为从秦郁上享受的表情看,他明显很买账。
填字游戏之后紧接着又是拼图,江棠承将装怪卖萌发挥到极限,但他没想到演戏是个体力活,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江棠承枕着秦郁上的肩,睫毛低垂像个漂亮的洋娃娃。秦郁上生怕吵到他,手里拿着一块拼图却不敢动,僵直地坐在沙发,求助地看向江来。
江来双手伸到小孩腋下轻轻将人抱起来,走进卧室放在了床上。
等他出来时,秦郁上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从断断续续传来的字句能听出是在沟通第二天的拍摄。
或许强迫症发作,或许江来只是想找点事情做,他走到茶几前,弯腰收拾散乱的书和拼图,忽然余光一瞥,看到沙发两个座垫的夹缝里掉落的一张白色卡片。
秦郁上正背对着客厅,江来抬头看了一眼,伸出两指将那张卡片捏了出来。
是一张房卡。
大概是秦郁上坐在沙发上时,不小心从他衣兜里滑落的。
耳边传来“嗯嗯”几声,秦郁上似乎准备挂电话了。电光火石之间,江来做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把那张房卡塞进了江棠承的一本填字书里。
秦郁上挂线后转身,就见茶几已经纤尘不染,江来正把最后一本书搁在一摞书的最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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