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绵看到的鬼更具象了,他们站在门口,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阴沉阴沉地围着他一个人,嘴角歪了歪,发出一声声地颤笑。
他瘫软在地上,抱紧着自己的脑袋,双手双脚并用,挪动着腿往后退着。
鬼靠近了过来,狰狞的面容越来越近。
宋绵拼命地甩着手,
“滚!!!滚开!!!!!”
他被耷住了肩膀,有人不停摇晃着他的肩膀,一遍一遍不停地喊着他:“宋绵!宋绵!宋绵?!!”
宋绵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了起来,他终于看清了。他眼前才不是什么鬼,而是他这段时间里认识的人酒肉朋友。
他又一次出现了幻觉。
宋绵冷颤了一下,瞳孔凝固着,在很久很久之后,才微微动了一下。
他看见朋友身后的楼梯间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看不见吗?那里有鬼!!!!有鬼!!!有鬼!!!!”
宋绵扑了上去,指着楼梯间大吼大叫着。他许久没有见到过活人,人类肉体的真实触感让他燃起希望,他死死拽着朋友的手臂:“你带我走……你带我走!求你……”
“你有病啊?!”
宋绵发丝凌乱,衣服松松垮垮,眼眶通红通红,嘴里还不停絮叨着神神叨叨的话。
朋友似感觉到有人冷冷地盯着他,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用力甩开宋绵的手臂,往后退着,躲瘟疫一样躲着他,逃一样地跑掉:
“神经病……”
脚步声在他的身后响起,楼梯间的季辞川是他的幻觉,真正的季辞川站在他身后,宋绵却一点也听不见。
他兀自抱着脑袋,腿缩在身前,眼泪流满了整张脸颊,嘴里不断喃喃重复着: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求你……求你。”
直至他的手腕被扣住,宋绵失神地抬起脑袋,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天花板、地板、家具扭曲挤压在一块,他终于看清身侧的人。
过去季辞川编织着幻境骗他,像捉弄一只鹦鹉一样捉弄着他,看他。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到了今日,他已经分不清幻觉和现实,做着醒不来的魇梦。
宋绵的手握在银剪刀上,越收越紧。他猛得抄起剪刀,忽地往季辞川身体内刺进去,刀尖没入身体发出“噗嗤!”一声。
这把银剪刀是宋绵刚开始被鬼压床时压枕头下的。
他有无数次机会拔出剪刀,手指在黑夜里摸进枕头底下,却在摸到剪刀上的时候逃一样地缩回来。
因为他畏惧。
血溅在宋绵的眼角,他白净清秀的脸在一瞬之间看起来有几分血腥。
他明显看见剪刀刺进季辞川身体里时伤口边缘泛着金黄,像是被火灼烧的模样。
宋绵迟来地感觉到一阵痛快,紧绷崩溃了好几个月的的神经在一瞬间松弛。
这种感觉太美好了,像踩在轻飘飘的云朵上。
杀了季辞川。
杀了他就不用再活在恐惧当中。
宋绵在顷刻间突然暴起,触及必反地把因为那一刀暂时没力反抗的季辞川扑倒在地上,膝盖跪在他的腹部。
宋绵的双目通红,他像是疯了一样,不停歇地抬起手臂又再一次重重地落下,每一次剧烈的摆动都带着他的胸腔强烈起伏着,干裂的嘴唇不停蠕动着:
“杀了你……你去死……去死!!”
他亲眼目睹着季辞川向来平和的表情变得诧异,像是因为疼痛难以克制,他的脸色苍白,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银剪刀,却在抬起的时候无力落下:“宋绵……”
季辞川的鬼魂逐渐变透明,黑沉的眼睛在鲜红的血液当中死死地盯着他。
“去死!!”
宋绵尖吼着,抬起手臂,毫不犹豫地再刺下一刀。
“呼、呼呼……”
宋绵的心跳剧烈,他瘫倒在地上,仰面朝天地睡在血泊当中,身上的衣服被冰凉黏腻的血浸透,脸颊上也满是血,拿着剪刀的手流淌着鲜血。
“呵……”
他的喉间发出一道闷笑,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胸腔一震一震,笑得整个身体开始发颤。
笑声越来越大,宋绵仰起头伸手捂住脸,肩膀抖动几下,他又抱着肚子开始痛笑。
他又拿起来了剪刀,尖锐锋利的刀尖对准着自己柔软的小腹。
只迟疑一秒,宋绵失去了勇气。
剪刀从他脱力的手上掉下,宋绵在血泊中的身体蜷缩起来,崩溃地大哭着,眼泪和血液混在了一起。
*
宋绵搬回了老家,他很需要有人陪着,谁都可以,只要是人。他有钱了之后,除了给钱供妹妹读书以外,还给了母亲一笔钱,只给她一个人的。
他的母亲却选择拿这钱造了栋房子,为了给他的弟弟娶老婆。
继父看到许久未见的他时,焦黄的牙齿张合了一下,明显是要骂出“杂种”两字。
宋绵一句话也不说,只抄起一沓现金往继父身上砸,继父瞬间对他,把冒在喉咙里那句“你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跑回来给我传晦气”收了回去。
他会梦到陈骜,梦到陈骜被折磨到不成人形的身体,会梦到季辞川,梦到他出车祸的现场,在火海里盯着他,梦到他腹中插着剪刀,面无表情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每一次惊醒,宋绵就安慰自己。
他已经解脱了。
季辞川不在了,又一次死了,他亲手杀的。
不会再来找他。
宋绵把自己藏在房间里很久很久,立夏那一天,他才尝试着
他接触到了许久未见的阳光,重新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
风吹过宋绵的脸颊,那一晚,他终于没有再做噩梦。
一切都好了起来,他重新开始学会笑,学会和人接触。
宋绵的眉心发烫得厉害。
他睁开眼睛,眼前却是通红通红的一片。他像是坐在船上,颠簸得不太平稳,一摇一晃,上下起伏着。
宋绵僵硬着脖子低下头,借着狭窄晃动的视线范围。他发现,自己穿着中式的婚服。
正红色的婚服上绣着一朵朵花,往下是巨大的裙摆,像朵绽开的莲花,连他的脚上都套上了精致小巧的绣鞋。
他不是新郎,是新娘。
遮挡住他视线红彤彤的一片不是别的,正是他的红盖头。
宋绵猛地伸出手,把自己脑袋上的红盖头掀了起来。
他的无名指上缠绑着一根红线,像是血的颜色,一圈一圈勒在他手指上,往外延伸着,不知朝向何处。
“叩叩——”
宋绵一惊一乍地往身侧看去,没有帘子,而是用木头封着窗。
像是头不透风的棺材。
破锣嗓一样的嗓音在轿子外响起。
“不要掀开你的红盖头。”
“只有你的夫君能掀它。”
“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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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放飞自我的快乐吗
第14章
“不要掀开你的红盖头。”
“只有你的夫君能掀它。”
外面破锣嗓般的声音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宋绵的手紧紧地攥着那诡异的红盖头,不敢反抗,慌乱地重新把它盖过了脑袋上。
轿夫们的肩膀稳稳扛着,停下的轿子继续颠簸摇晃地,路途越远,轿子摇晃地就越厉害,像是在走山路。
胸前华丽的黄金配件叮叮当当碰撞在一起,除此以外全无声响。
宋绵的手指死死地掐在旁边的扶手上,裂掉的指甲渗着血。他呼吸急促,胸闷气短。
不知道走了多久多久,“吱呀”一声,轿子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阴风透了进来,似是有人掀开了门帘,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宋绵躲在最角落的位置,视线被通红的盖头挡着,什么也看不见,背脊却阵发凉。
掀开他帘子的人没有说话,只一脚踩在了轿檐上,然后伸出只手,抓住新娘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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