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们一定要要的,大儿子已经没了,不能再少一个劳力,家里有老人,有傻了的二儿子,怎么能轻易放过万玲呢。
即便是万玲还没有过门,但已经拿了证,再嫁也是二婚,他们这地方,最看重的就是女人的名节和清白,谁会愿意再要一个克夫的二婚女人。
“万元别以为你回来就能给你姐姐撑腰,你有本事养你姐姐一辈子,不然你看看,我们这儿谁还敢要她?”
万元拳头都捏紧了,要不是他爹拦着,他这暴脾气,真想给这老太婆一拳,说他可以,诋毁他姐可不行。
和和气气地出门,憋了一肚子气回家,万玲一看弟弟和爹表情,就知道又在段家受了气。
“那边还是不肯定松口吗?”万玲性子柔弱,不想爹一把年纪了还为自己的事情奔波,“要不然……我过去就是了……”
万元霍地抬头,“那怎么行?哪有嫁了哥哥又嫁弟弟的道理,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活生生一个人,又不是件物,他段家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两家人已然为了婚事闹得不愉快,再让姐姐过去,姐姐以后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万元一拍大腿,“我又不是供不起我们一家人,我姐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我也供得起!”
这都是气话,他们这儿不如城里,女人身上背个二婚的名头确实不好听,再遇上这么难缠的婆家,想再嫁是件难事。
女人一辈子不嫁人,万元不觉得有什么,一般人还配不上他姐,可旁人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说三道四,他们只要一天生活在这儿,就得受一天的非议,人活在这世上,做不到完全的独善其身,总得被别人的看法影响。
姐姐的事情弄得万元很冒火,他刚想找金民说道说道,没走两步,碰上金民跟他妹妹们出门。
“干啥去?”
家里女孩多,叽叽喳喳的,闹得金民脑袋都大了,没太留意万元的表情,“走亲戚,有事?”
万元话到了嘴边,看着这么大一家子人,不耐烦地挥了挥,示意金民赶紧走,反正也已经出来了,万元习惯性地朝着许缙云的院子走去。
回回来找许缙云,都能看到他被人欺负,这回倒好,那些个小娃子没趴在墙头,也不见胡婶来阴阳怪气,万元伸头朝院子里张望,空无一人,里屋的那扇窗户倒是开着的,能看到轮椅的一角。
万元也没叫人,抬脚就往里走,果不其然,许缙云一个人坐在里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许缙云孤零零的模样,万元心里的怒火下去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牢骚和抱怨。
房门前站了个人,许缙云垂着眼睛发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万元……”
这屋里也没什么东西,能坐的只有那条板凳,和许缙云的床,万元径直走向许缙云的床,往床上一倒,脑袋枕着胳膊,闭着眼睛,重重呼出一口气。
没味儿,比万元想象中好得多,自己没白帮他。
许缙云不知所措,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笨拙地将轮椅调了个头,最后停在了床边。
听到轮椅在地上滑动的声音,眼前也骤然暗了下来,万元知道许缙云就在床边,他忍不住“啧”了一声,不紧不慢开口,“我本来打算把我姐的事情处理好,就去城里的。”
许缙云下意识捏紧了扶手,他知道万元是从城里回来的,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再去城里,可许缙云没料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我姐这事儿比我想象中还要麻烦一点,没读过书的人都比较蛮横,没法讲道理。”
听到这儿,许缙云暗暗松了口气,没解决好,那就意味着万元不会那么快走,有万元姐姐给自己剪头发的人情,自己应该盼着她点儿好才对,可他卑劣地想着,不管是什么事儿,最好这事能一直拖着。
万元睁开眼睛,手撑着脑袋,侧着身子跟许缙云说话,“我姐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
听到万元解释了一遍他姐姐的婚事后,许缙云沉默了一阵,“现在不比以前了,就算是拿了结婚证,男方去世,你姐姐就能再嫁,也不需要经过男方家属的同意。”
话是这么说,万元面露难色,法律是法律,现实是现实,“除非我姐嫁了人,那他们就没办法了。”
自己不能一直留在家里,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万元有点自暴自弃了,还是自己没本事,不能在城里找个体面的工作,把一家老小都接过去照顾。
“许缙云,你是不是读过书的?”
许缙云没想到万元会这么问,他确实读过书的,原计划着都该高考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没有变化快。
“嗯。”
读过书的人就是好啊,读过书的人总跟自己这种文盲是不一样的。
他跟金民在城里,稍微轻松点儿的工作都找不到,人家不要不识字的,找个干苦力的吧,还差点吃了亏,也就是少收了钱,幸好他们人没事。
“中学毕业了吗?”
他们这儿只有一所中学,初中毕业后,得去县里上高中,万元看许缙云这人,怎么都得是个初中毕业。
许缙云答道:“高中毕业。”
“高中毕业!”万元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们这儿这么些年,能去县里上高中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可惜了,许缙云不是个瘫子……要不是个瘫子也不会来他们这儿。
一个读过书的人,什么都做不了,成天成天地被关在这个小院子里,跟个废人有什么区别?
万元从床上跳了下来,“我推你出去转转吧。”
许缙云愣了一下,没等他有反应,他已经被万元推到了院子里,“等等……”
“就该出来多走动走动,那个院子待多了也闷得慌。”万元自说自话,把人推到了院门口,挡住他们去路的是一道不算太高的门槛。
许缙云看着那道门槛,本能地往后靠,那是一道无形的枷锁,门槛不高,却时时刻刻提醒着许缙云,他出不去的。
忽然,他身子一轻,万元的双臂穿过他的膝盖窝和后背,当即将他抱了起来,只是轻轻一步,他和万元一起跨过了那道坎。
许缙云往院门里看,原来从外面看向里面,这方院子是这么的狭小。
万元将许缙云放到一旁的板车上,又将轮椅搬了出来,抱着许缙云重新坐回到轮椅上。
他们特别绕过一些有梯坎的地方,路上又遇上了一些人,见到许缙云时,他们会偷摸着打量几眼,仅此而已。
从那间院子,到桥头的大树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等许缙云回头去看院子时,那院子变得更小了。
桥下的河水哗哗流淌,自由的空气冷冰冰的,却足够让人振奋,万元蹲到一旁的石墩上。
“以后没事带你出来转转。”
许缙云没说话,他知道万元是好心,可万元总有一天会离开,万元不该跟自己许诺太多。
“你知不知道有个关于乞丐和地主的故事。”
万元茫然地看着许缙云,“啊?”
许缙云盯着桥下的河水,声音不疾不徐,“从前,有个居无定所的乞丐,他每天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有一天,一个地主善心大发,收留了他一晚,还赏了他一顿饭菜,结果那个乞丐从地主家离开没多久,就被活活冻死了。”
听完这个故事,万元更不明白了,他正想要问什么意思,从县城的方向开来一辆班车,班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老远就能听到。
这是开年后县里发的第一班班车,人应该不多的,车停在万元和许缙云旁边,万元都不指望能从上边下来人,车门打开后,从上边下来个妇人。
妇人约莫着四五十来岁,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从城里来的,看着眼生,也不像是谁的亲戚。
万元刚想开口问她找谁,那妇人神色有些激动地看着轮椅上许缙云,“缙云……”
许缙云反应淡淡的,甚至都没和妇人对视,语气中带着疏离,“大伯母。”
听到“大伯母”的称呼,妇人面上一僵,目光最后落在了许缙云身后的万元身上,“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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