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瓶好酒,像周春城那夜交替的两次表演,令人忍不住想要喊一声好。
陈强最受不了就是李提这种慢条斯理的享受劲儿。他可是问了话的,李提却光顾着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沉醉去了不作回答,他忍不了。
“墨迹什么,回个话啊。”
“我是说,周春城好像忽然摸索到演戏的美妙处了。”李提眯了眯眼,仿若在思索。
“你意思是……”陈强“嗖”地坐直,酒被晃出几滴沾湿了手背也没感觉到,眼神逼视着李提说。
“他会大红大紫,真正意思上的。”李提笑着回看陈强,“你的招牌在他手上砸不了了。”
陈强睁大了眼与李提对视。他在仔细思考李提这话的可信度,思前想后却是毫无蛛丝马迹可寻。
信不信?信的,不信不行。
陈强自问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了解李提的,毕竟合作多年,交手次数多了,又都是人精,八九不离十不敢说,但五五对半还是有的。相比此时自信满满的李提,陈强更喜欢导戏时的李提,尽管认真到暴躁易怒,但有缺点就像个人,人跟人就容易亲近了。只是李提一旦言之凿凿就总能让他后怕,因为准得跟诅咒似的。
能把前因看得这么透,又将后果算得这么准,精成这样,连陈强这样的老江湖也不能不服。
再次仰摔到沙发上,陈强抹了把脸,失神数秒才说:“要真这样还真不错。不说招牌不招牌的,我还真想他能好。说句不怕你笑话的,我可真把他当儿子来看待。”
李提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跟你自家的儿子比怎样?”
陈强并没仔细想过李提这话的意思,仅是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儿子就来气,弹坐起来控制不住音量地开骂:“我家那混球跟春城怎么能比,你又不是不知道,刚也听我提了吧,先生说那还是小的,……”
话题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李提无奈地摇头,品着酒开始思维走远。
是了,周春城到底是怎样踏进自己的宅子呢?
李提开始细想。
距今三四个月前,那一夜过后有两个月了,李提与周春城再没见过一面。虽然李提很偶尔时会想起周春城极富爆发力与对比性的演绎,但他从未想过主动去找周春城,看星辰爆发或者殒落之于他来说都是件非常美妙的事。
他不插手,一切皆看周春城自身,毕竟周春城是个人,不是他主导的电影。
李提记得那一天夏雨落得甘畅,溅起的水雾与从天垂到地的水帘组合起来就像重重帷幕,将世界分割为许许多多的角落,而每个角落都在上演着不同的剧目,有的温情脉脉,有的狼狈不堪,而凄楚可怜的剧则在他宅子前上演。
他远远就看到那里有一人一伞,形单影只。
风极微,雨就如链直垂而下,击打在地上仿佛带有沉闷的声音。李提提前将车驶停,坐在车厢里静静地察看宅前的人。
那人一直在向外张望,所以很快就发现了李提的车,身形有一刻的前倾,好像是要往前走,又很快回复原样,一步也没迈出去。
窗前刮水器来回地动作,李提看到的人样随着前窗上流水的运动而在不断扭曲,但这些都不妨碍他知道对方是谁,也不妨碍他瞧出对方的踟蹰。都来到这一步了,竟还是没胆吗?李提撇了撇嘴角。他一向不太喜欢到了临门一脚还退缩的人。
但是,既然周春城踏出一步了,李提也就决定再逼他一步,也不枉他的发现。
李提踩下油门,车便快速向前滑去,碾得地面往两旁喷洒雨水,呆若木鸡的周春城湿了裤管才知悉到后退,不但迟了,而且鞋因为久浸在水里而被无形的力道吸附着,后退时他又没有考虑到这些,平衡瞬间被打破,晃了两下手周春城还是没找回平衡点,最终以屁股着地的方式摔坐地上。
伞被甩飞出去,地上散滚着红嫩可爱的苹果。
本以为只是逼周春城给些主动反应,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大出所料的结果,李提也是吓了一跳。
周春城倒是不惊不怒,也不先拾起伞,而是去捡地上的苹果,蹲着一个一个地捡起来收在怀中,任雨水将自己打得湿透,动作看起来虽慌却不乱,有条不紊到克己。
李提撑了伞下车,雨珠打得伞面略沉了沉,可见雨势之大。不远处的周春城还是无知觉似地蹲在那里,T恤吸饱了水紧贴在他单薄的背部,上面接连开出透明的花,每一朵都那么晶莹而短暂。李提都看在眼里,觉得这个画面若是拍摄进镜头里就是凄凉的一种完美诠释了。
他走过去,脚步停在周春城的身侧,近得隔着裤子也能感觉到周春城身体散发出来的水凉温度。
伞举在两人头顶,勉强算是遮挡住雨水。
“怎么来了?”
“苹果都掉了,我先捡起来。”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在淅沥不停的雨声里就显得更小了,大概稍一不留意就会被淹没不见。
“别捡了。”李提提高音量说。
“没事,也没几个,我很快就能捡完的。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苹果。李导你先进去吧,我早湿了不怕,但是你别把自己也淋湿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周春城的声音还是低的,夹在雨声中断断续续的传出来。他甚至没有回头看着李提说话。
李提对于周春城这样的失礼很反感,弯身伸手拽过周春城的手肘要将人拉起。但周春城硬是蹲在那里不肯起来,只有手被李提往后拉起。
“都湿成这样了,还捡什么。”
“别……”
周春城的手上全是水,湿漉漉凉冰冰,触感坏到令李提浓眉皱起,偏偏李提用了劲要将人拉起却因水的作用而使手掌在周春城的小臂往手腕处滑去。劲儿全白费了。
李提来了脾气,手指收紧要扣住周春城的手腕,用劲得说话的声音都像在吼:“起来。”
周春城似是被吓到,手往回缩了缩,李提手快紧紧抓住。李提还想说什么,但周春城先一步说话了。他回首,发黏在额间,雨水沿着发尖在冻白的脸上肆意流淌,那双大眼睛却弯弯在笑。
他慢慢回握起李提的手,笑着说:“腿麻了。”
李提愣了愣,心想这人都狼狈成这样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最终,李提无奈地叹气,保持着原来的动作问:“好了没?”
“好了。”周春城借着李提的手站了起来,另一只手还抱着几个苹果,它们湿红的样子看起来挺香。
李提将周春城塞进车里,才捡着的几个苹果又掉了两个到了脚边,周春城搓着发冷的手忘了拾,却仍不忘对刚从另一边跨进车里的李提说:“谢……谢谢。”
“嗯。”李提扫了他一眼,摇控按下车库门,将车驶进。
然后呢?李提小幅度转着杯脚想。
然后周春城就如夏天去了秋天来般自然的成了李提家的常客。
这个周春城身上大概有股子让人舒服的特质,能够使人毫无警觉地与他来往。李提下了这么个结论。
第17章 、闲谈
厨房里周春城正在清洗提子。
他将完好的饱满的提子一颗颗连梗摘下来,泡在水里仔细又轻柔地搓掉外皮上的白霜,然后捞起放置在果盘里,晾它们一会再倒掉积下来的水。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细致,所以费了不少时间。
完事后,周春城抽了两张纸巾准备擦手,当他注视着自己沾满了水的双手,不禁想起那天他忍不住来找李提时被抓着手的感觉。
那一天像所有夏天的日子那样无缘无故下起了雨,而且又急又猛,只是这些都没有阻挡下周春城热切要去见李提的脚步。他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到李提了,每日只要闲下来想的全是那个人,思念成了焚心煎骨的一把猛火,即使《圣经》被他翻了又翻都没能减轻其势头的分毫。
周春城想他仅仅是渴望与李提见个面,一个如此小的欲望,有何不可?没有任何不可以的理由,他瞬间便说服了自己。
他要去见李提了,冒着大雨也要去,还带上了一袋新鲜的红富士。特地跑一趟去买水果说来并没有特别的理由,非要给它个原因,可能就是周春城吃过喜欢,便也想让李提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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