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多律按了按额头,回屋一把将纪乔抱起来,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护着后背,纪乔的脑袋搁在他左肩,因为感冒小心翼翼地吸气呼气,一息一息,像钝刀割着他的心脏。
“纪乔,抱着我。”裴多律要空出一只手去开门,担心一松手纪乔就软绵绵地倒下去。
纪乔听话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跟前天往他脚下砸红酒生大气的样子迥然不同。
还是活蹦乱跳好,下次往他脚上泼热油都行。
裴多律把他放在副驾驶座,栓好安全带,没有立即关上车门,敞开着,快步跑到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瓶葡萄糖水,半跪在车座,拧开盖子,插了根塑料长吸管,拍拍纪乔的脸。
“喝点水。”
纪乔难受地看他一眼,似乎很不满被抱来抱去,张开嘴衔住了吸管。
裴多律微抬着瓶底,让角度更方便吸上来。
纪乔小口小口的,喝一会儿停一会儿,裴多律耐心十足,清晨的太阳还不太烈,车内没打空调,裴多律宽阔的后背挡住了东边照耀而来的光线,后背一点一点凝聚起热意。
他伺候纪乔喝了十分钟水,葡萄糖下去半瓶。
“要吃巧克力、海苔饭团还是包子?”居民区楼下有卖简单的早餐,裴多律买了两样,怕他路上肚子饿。
纪乔喝完水精神了一些,伸手接过了热乎乎的饭团,手背白皙没有一点多余的肉,淡淡的青色脉络仿佛都比别人脆弱。
“你是裴正吗?”
“是。”
裴多律拨开他额头汗湿的碎发,轻声道:“我叫裴正,跟五年前,六年前一样,什么都没少,你最好记住。”
纪乔咬了一点点咸咸糯米:“我要是记不住呢?”
裴多律:“那我会一直一直说,在你耳边强调,直到你因为有个每天醒来第一句话强调‘我肾很好’的先生,连做梦都感到丢脸。”
纪乔古怪地看着他:“我们又不在一张床醒来。”
裴多律:“那我憋着不说话,见了你才说。”
他目光深深地停留在纪乔发红的眼尾,把葡萄糖水盖子拧了一圈,松松的,在两座中间的水杯格。
纪乔提醒道:“你再拧两圈,倒了水会流到车上。”
裴多律:“洗车有年卡。”
纪乔哼哼,什么都有买会员败家极了。
等等,裴正现在是裴总了,奢侈品是纪乔的智商税,是裴多律体现身份地位的小玩意儿,他们在衣食住行消费观方面拉开的差距是怎么都弥补不了的。
纪乔并不打算改掉省钱的好习惯,存钱才能抵御风险,但是裴多律追求他的过程,势必会习以为常地花很多冤枉钱,他要是收到“给男朋友二十,给商家两万”的礼物会吐血。
别追着追着,把自己追生气了。
纪乔觉得裴多律到时候一定想不明白原因,便道:“你是不是在追我?”
裴多律绕到驾驶座开车:“我在照顾你。”
纪乔转了转手里的饭团,道:“很好吃。”
他坦然地看向裴多律,脑子慢半拍地组织语言:“饭团可以,包子也可以,我收到很会高兴。”
“钱不可以。”纪乔很慢很慢地道,“不要花钱追我,我会觉得你没有用心。”
裴多律想起纪乔发的《相亲指南》,里面的“约会一定要舍得花钱”被涂掉了,他不太认同纪乔说不要花钱,他赚了钱又不给老婆花,那不是给银行干苦力。
“我会用心。”
纪乔努力提了点气力:“哦,裴总。”
裴多律无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装过穷,再想给纪乔花钱,凭空有了用钱赎罪的炫耀意图。
他想了想,垂手打开储物盖,从里面拿出一个深咖色的皮夹,递给纪乔:“那你能告诉我这个多少钱么?”
纪乔捏着钱夹,一下子愣住,这是他当年送给裴正的生日礼物,一个很贵的真皮钱夹,被主人恰当保护,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丝毫损坏。
裴多律还留着。
裴多律还用着。
他打开皮夹,打眼就看见露出一条边的身份证和一张黑色的卡。纤长的手指勾了下皮层,里面存着几张百元大钞,崭新得像刚从人民银行取出来,但是印刷年份却是五年前。
5年前就放在钱夹里的钞票,还只放几张,怕太多了撑坏钱夹。裴多律没有花过,拿进拿出也会损耗,但他却随身携带了这个钱夹五年。
纪乔鼻子一酸,好像通气了一瞬,但马上又堵上了。
“没多少钱,五百。”纪乔垂着眼皮说。
裴多律:“我问你皮夹多少钱,不是里面有多少钱。”
“不让我花钱,不公平吧?”
纪乔搬出另一套理论:“我说过了,不能学我。”
裴多律:“……”
不花钱怎么追老婆。既然纪乔把他比作相亲对象,裴多律也去网上参考了很多相亲事件,他们都说:不会见抠门男第二次。
纪乔很会给他出难题,他承认,但甘之如饴地解题。
昨天计划的约会几乎泡汤,净是用不上的。
纪乔虚弱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饭团吃了三分之一捏在手里。
裴多律只敢说:“好。”
纪乔勾了下嘴角,浅浅的,像山顶的积雪刚刚学会融化,露出了一点山峰的线条。
十分钟后,裴多律开到一个相当豪华的小区,从绿化就可见一斑。
纪乔自己能走,裴多律非要背着他上去,从车库背到房间,两米多宽的大床,颜色单调的床品。
他想起自己其实在裴多律视频背景里见过这里。
“你躺一会儿,我叫了医生过来。”
纪乔手上还有裴多律买的早餐,想了想,道:“你吃早饭了吗?”
裴多律:“我去做。”
事实上他这个房子毫无开火痕迹,打算吩咐司机去帮他把小房子里的东西都搬过来,药材,煎药壶,虎皮兰,锅碗瓢盆……
纪乔:“给你吃。”
他把吃剩的饭团、包子、巧克力都塞给裴多律,看他会不会嫌弃。
裴多律接过来,就坐在床边,就着葡萄糖水吃了。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价值百万的大床上,毫不嫌弃地吃四块钱一个的饭团,一块钱的豆沙馅包子。
这一刻,裴多律豁然开朗,他想他明白了纪乔的意思,这是裴正曾经的生活,他们曾经很容易就得到了生活里的幸福,不需要太多钱就能办到。
他从便利店买的巧克力不贵,但吃之前还是问了纪乔:“这个也不吃?”
纪乔摇头,他已经很久不吃甜品了。
裴多律拆开巧克力,终究是没忍住问:“你上一次吃巧克力是什么时候?”
他送的,究竟吃了么?难道那巧克力真就普普通通骗钱的东西没有一点玄机?
尤其在纪乔偷偷生病的时候,裴多律会更恨每一个可能错过的细节。
纪乔眼神仓皇地晃了一下,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知道他抠门得连甜品都不吃了?
巧克力巧克力……他正想编造一个很完美的品尝经历,电光石火之间,想起了盛悦保险送他的包装豪华的巧克力。
那盒巧克力在纪乔眼里大约等同于七夕节前两天,男生在网上搜索礼物,购物网站推荐的“小贵,但女生喜欢”的巧克力礼盒,包装得花里胡哨,但巧克力本身很廉价。
这两天事情太多,好多裴多律暴露的细节没来得及想。
纪乔混混沌沌的脑子突然辟出一道清明,猝然瞪圆了眼睛——盛悦保险的收购方是英士集团!
而英士集团的总裁是裴多律!
他想起保险公司拖延但格外殷切的样子,想起送礼安抚他的保险经理,要说裴多律在这里面什么作用都没起到,那他烧糊涂算了。
就是说怎么好好的要同居核实,核实的过程又那么简单,跟NPC送装备似的。
什么上级法务部提出的核实意见,根本就是裴多律出的主意!裴多律还敢假惺惺地跟他说“我有个律师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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