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聊天界面的画面消失变成黑色,觉得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沈风来,只好看向窗外,强迫自己放空思维。
一路上,窗外都是开阔的平原,以及起伏的形状怪异的山脉。天空离得极近,晚霞被天光折射千万次投向大地,把一成不变的绿色映照成大片草绿、深绿、墨绿交错的颜色。
这里是北岛的最南端,拥有绵延漫长,没有半点人类生活痕迹的海岸线。林出看到沿着海岸是层层叠叠的石灰岩礁,有黑白双色的大型鸟类从很远的地方飞来,停留在高耸的礁石上面。
它们的叫声孤高清脆,随着海风传出很远。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蜿蜒公路上,向着落日的方向而去。余晖逐渐融化进海水里,整个世界都变成广袤无际的金色。
远远的,一座白色的灯塔静静伫立在峡湾最深处。
那就是城堡角灯塔了。
林出怔怔地看着,直到那座灯塔离他越来越近。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和沈风来就这么走到了世界的尽头,除了这亘古不变的风景外,再没有其它任何东西打扰,就连时间的流逝都不足为道。
毛利人对此地的命名是——“向着天空奔跑”。
很美,也很空旷孤独。
“那一片是城堡角,对面就是库克海峡和太平洋。”沈风来告诉他,“看起来是不是很荒凉?”
“不会,”林出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特别壮观,只是有些寂寞。”
沈风来点头说:“这个季节是有点。这一片海边的礁石上有一种全世界独一无二,只生长在这里的雏菊,春天的时候会开成一片非常美丽的景色。那时候,新西兰的鲁冰花也都绽放了,看起来很热闹。可惜了,现在看不到。”
“那我就呆到那时候再走。”林出说,“我喜欢雏菊。”
沈风来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南半球,春天在大半年以后。你不可能一直在新西兰的。”
林出确实忘了这一点,可是听他这么说,还是口是心非地反驳道:“为什么不可能?”
他的神情太过认真,像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沈风来停顿了一下,片刻后才开口,“不是不可能,而是没有这个必要。小出,这里的雏菊的确很特别,但它并不值得你花费整整半年的时间去等待。”
林出不愿意被沈风来带着节奏走,摇摇头小声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不值得。我觉得值得,那就是值得的。”
他说得绕口,沈风来听得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依然平视着前方。视线被墨镜所阻挡,连一个眼神都看不清楚。
“如果真的那么想看雏菊,你有很多选择不是吗?意大利、或是荷兰……听说法国的雏菊也很美,而且就快要到花期了。”
林出不回答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一样。它们是不一样的。”
沈风来反问了他一句,“哪里不一样?”
林出被问住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每一句回复似乎都是不合适的。
好在沈风来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他轻笑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然后调转方向盘往右侧的一条小路开去。
过了没几分钟,林出就看到了散落在平原上的一栋一栋乡村小屋。
烟火气驱走了空茫的寂寥,再一次出现在视野之中,也把原本若有似无的氛围完全吹散了。
“小出,我们到了。”
*
怀拉拉帕大区是新西兰著名的葡萄酒产地,进入马丁堡之后,就不再是杳无人烟的旷野,路上的车辆也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散布着一个又一个葡萄酒庄,每一个占地面积都很广,建筑风格迥异,有些是漂亮的彩色房屋,有些则被建成了城堡的模样。
从车里看出去,能大片大片整齐的绿色葡萄田环绕状点缀在宽广的怀拉拉帕湖四周,又被崎岖的塔拉鲁瓦山脉包围,像是一条条散落在湖光山色之间的缎带。
而道路笔直通向前方,尽头是风光旖旎的葡萄酒小镇。怀拉拉帕所有产出的葡萄酒都经由这个小镇销往世界各地。
北半球的二月还是寒冷的冬天,而南半球已经进入了第一批葡萄采收季。即便到了黄昏,依然能看到有葡萄园之间的小路上有车辆忙碌穿梭。
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在伦敦,林出都不太喜欢出门,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他忍不住坐直了身体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清澈的空气里似乎都充满了葡萄馥郁的果香。
就在这时,迎面开来一辆越野吉普,正好与他们的路虎擦身而过,沈风来把车速降了下来,降下车窗与司机问好。
对方是个金发碧眼的白种人。同样戴着墨镜,一时看不出年纪。他把一只手臂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跟沈风来打招呼,问他是不是刚从惠灵顿回来。
沈风来点点头,与他简单交谈了几句,说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林出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从沈风来的语气来看,他们之间应该是非常熟稔的。
很快,林出看到对方的目光越过沈风来看向自己,于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Wow,一个英俊的东方男孩。”那男人爽快地笑了一声,“Finn,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朋友。”
林出不知道“这样的朋友”是指什么样的朋友。他总觉得听起来有些随意,忍不住用英语回答道:“我是今天才到新西兰的。”
男人盯着林出看,笑着问,“来旅行吗?一个人?”
林出点了点头。
“你真是来对地方了,我发誓,世上没有人会不爱新西兰。”对方背往后靠,摘下墨镜向林出抛了一个十分轻佻的眼神,“你和Finn是在惠灵顿认识的吗?我正好要去汉密尔顿,如果你对比银河还要浪漫的萤火虫洞感兴趣,可以上我的车。”
林出愣了愣,有点不习惯这样直白的热情,下意识朝沈风来看去。
沈风来露出了一个微笑,也把手臂撑在车窗上。
“我和他是很久以前的老朋友了,比认识你还要早很多,霍克先生。”
他的姿态很自然,没有半点刻意,然而这位“霍克先生”的神情却一下子变得诧异起来。
“OK,OK……我明白了,真是失礼了。”霍克很快就大笑出声,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从白种人的审美来说,这是一位相当有魅力的男士。
“好吧我亲爱的Finn,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说着,他侧过身子在车子前面的储物格里翻找了一下,随后掏出了个东西,隔着车窗丢了过来。“既然要招待朋友,我打赌你一定会需要这个。”
沈风来伸手接了——那是一串钥匙。
沈风来看向男人的方向,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没有再说什么。
霍克见状,放声大笑起来。
“船借给你,你们想怎么玩都可以。作为报答,Finn,你得按照我们之前谈好的折扣来!”霍克吹了声口哨,潇洒地发动车子一溜烟向前开去,只在空气里留下了一句,“感谢你,我的中国男孩!祝你们玩得愉快!”
林出满头雾水地伸出头去看,结果吃了满嘴车尾气。
他咳嗽两声,转头去问沈风来:“他是你的朋友?”
沈风来把钥匙收好,淡定地放下刹车继续开了出去,回答道:“算是吧。”
林出想说怎么如此骚气冲天,考虑了一下还是咽了下去,只说:“看起来挺……特别的。”
沈风来听得笑了起来,应该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霍克先生是新西兰很有名的酒商,几年前我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多亏了他的帮助才能很快上手酒庄的生意。”
“酒商。”林出小声重复了一遍。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有些陌生的词汇。
虽然理智上知道沈风来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完全属于音乐的钢琴演奏家,但他还是有点想象不出来他做别的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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