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会儿,我马上上去。”沈柏渊记住了他所在的位置,钻进了筒子楼。
担心隔墙有耳,沈柏渊只简单说明了需要陈念帮忙做的事,不好说透背后的原因。
但陈念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他一直很感激程问音待自己的好,现在有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自然要竭尽所能。
他问:“什么时候?”
“三天以后,”沈柏渊说,“他们今天下午出来,登记时准备说探亲三天。”
陈念点点头,“好,到时候我就趁巡逻队换班的间隙,去改登记簿。”
“负责登记的一直是那两个头目,看着有威严,其实一有空就歇着,本来我也是想进就进,他们不管,这次再找个机会靠近哨所,没问题的。”
沈柏渊来之前就对陈念很有信心,现在听到他不慌不忙地分析了军区安保的漏洞,更是有些佩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朋友,我发现你有当间谍的潜力啊。”
“当间谍能赚钱吗?”
家里没什么能招待客人的,连喝水杯子都没有多余的,陈念翻出块花生糖,扔给沈柏渊。
沈柏渊伸手接住,笑道:“那肯定啊,不得比理发赚钱多了。”
每次和陈念在一块瞎扯,沈柏渊都会没理由地感到放松,正想多跟他扯几句,忽然听到里屋传来男人咳嗽的声音。
他愣了愣,迟钝地察觉到,这间屋子里,充斥着alpha信息素的味道。不是像自己这样,短暂做客时留下的,只有长期生活在这里,才会出现气息浸透每个角落的效果。
沈柏渊的笑容僵了僵,“你家里人在啊?”
“嗯,我哥哥在睡觉。”
“他刚从前线回来不久,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补觉。”
陈念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没有在笑,但眉眼是生动的,跳动着鲜活的生命力。
也是在这时,沈柏渊才开始确定,这间又小又旧、毫不起眼的房子,是一个家。
表面上墙皮脱落,窗户窄小,陈旧的瓷砖上也有裂缝,可是有光洒进来,连空气都不是沉闷的,两只猫并排趴在窗边晒太阳,尾巴尖一卷一卷的。
原来,他也有家了啊。
……
从陈念家离开后,沈柏渊揣着花生糖,回头看了一眼筒子楼外探出的晾衣杆。
他不傻,看出陈念家里那位肯定不是他哥哥,而是之前他口中的结婚对象。
从前线回来的,团聚不容易。
可不知怎么,他砸么出一丝失落来,花生糖的甜,尝起来也味同嚼蜡。
沈柏渊承认,自己有段时间对婚姻有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向往,甚至想过要随便找个omega结婚,只要能组建家庭就好。他不曾对任何一个omega动过心,只是想有个家,想走到家楼下的时候,抬起头看到灯是亮着的。
他远远地羡慕着好友一家,有时竟会不敢面对他们。
陈念呢,沈柏渊一度认为他和自己是同类人,大晚上不回家,坐在马路边上吹冷风,搭个伴也不错……现在想想,竟是自己一厢情愿。
挺好。
大家都挺好,我也还行。
听嫂子的,先好好活着,照顾好老妈,然后学一学怎么好好生活,至于之后的,就之后再说吧。
他这么跟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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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元宵节快乐。
第八十一章
收拾行李时,程问音已经做好了和这个“家”永别的心理准备。
在此之前,他花了一天时间,和外公还有齐砚行的父母商讨对策,希望他们支持自己的决定。
家人之间,没有什么讲不通的道理。
更何况他们早已达成了共识,拒不接受齐砚行的“阵亡”,尤其是齐砚行的父母。
齐家几代人都是致力于国防事业的工程师,一辈子鞠躬尽瘁,不留私欲,这样的结果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当头一棒,既对当前的局势失望透顶,又惊觉此事处处是疑点。
如今留在军区显然是下策,最好的办法是,他们一家先做出“接受现实”的假象,再暗中脱离控制,静观其变。
倘若不能信任军队和政府,也没有任何人能给他们一个交代,那就等到战争打完,他们一家自己去找。
多难也要找,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齐砚行的人,然后接他回家。
离开军区,必须轻装出发,很多东西都不能带走。宝宝又还小,必需品不好临时更换,小鸭子玩具也都舍不下,所以行李箱的大部分空间都被宝宝的东西塞满了,程问音自己就只收拾了一些简单衣物。
他合上行李箱,看着另一只被他放弃的箱子,有些出神。
那里面是他的婚纱,但他这次不能带走了,他甚至不敢打开箱子,再好好看它一眼,怕自己会舍不得。
还有这个家里的许多回忆,或许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妈妈!”宝宝坐在衣柜里玩,忽然探出个小脑袋,头上还顶着一件衣服,“肚肚饿……”
程问音把他抱出来,揉了揉肚子,“等下去外公家吃好吃的,好不好?”
宝宝乖巧地点了点头,捏着衣服一角,张开嘴巴咬住了,“想爸爸……”
程问音这才看出来,宝宝顶着的衣服是那件自己很久没穿过的白色睡裙。
衣服上沾着浓浓的松木气息,完全不输给信息素萃取液,程问音将它小心地拥在身前,感受到了一种跨越时空的安心感,仿佛在被他的alpha拥抱。
是那一次,齐砚行度过易感期,很固执地非要抱着这件睡裙,走到哪里都带着,一刻都不愿意离手,像小孩子依赖安抚毯子似的。为了让他睡得舒服一些,程问音还穿上了睡裙,钻进alpha怀里哄他,一穿就是好几天。
在那期间,alpha的信息素浓度极高,又时刻和这件衣服贴近,所以即便时隔许久,衣服上的味道也还是没散去。
程问音亲了亲宝宝的脸蛋,“宝宝好聪明呀,找到爸爸的味道了。”
宝宝拱到衣服里面,咯咯笑了。
程问音把睡裙也收进了行李箱,再三确认后,扣上锁扣,准备和这个家做最后的道别。
卧室、客厅、院子……处处都是回忆,处处都舍不得。
宝宝出生之前,程问音看着他的alpha亲手搭起了婴儿床,他牵着alpha的手,覆上肚子,预感到今后应该会很幸福。
院子里,放着宝宝最喜欢的秋千,可是他们带不走了。在宝宝心里,多少新奇昂贵的玩具都比不过爸爸做的秋千,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玩一次。
旧钢琴是他的alpha修好的,作为礼物送给他,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这很了不起,可惜也带不走了。
抚摸着钢琴盖,程问音鼻子一酸。
这大概是他做决定以来,唯一一个感到动摇,甚至是后悔的瞬间。
平时不觉得,要仔细统计以后才意识到,原来这个家里的许多幸福,都是齐砚行亲手搭建起来的。
这个不爱讲话,也不大会讲话的alpha,自始至终都在用行动向他们表达爱意,让这个家一点点变得完整,变成眼前这个样子。
真的要抛下它,抛下这些回忆吗?
“妈妈,糖……”宝宝不知道在哪找到了一颗奶糖,拿着跑过来,朝程问音晃了晃,舔舔嘴巴,眼睛亮亮的。
程问音帮他剥开糖纸,“可以吃。”
看着懂事可爱的孩子,想到生死未卜的丈夫,程问音还是想要鼓起勇气闯出去。
在这里等待团圆,只怕是永远等不到的。
旧物所代表的回忆是珍贵的,但是只要他们一家三口还能在一起,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新的幸福涌来,秋千、钢琴、爱巢,都可以重新开始搭建。
——他要离开。
今天是个阴天,四处都灰蒙蒙的。
然而直到程问音走到军区外,才发现并非如此。是有薄薄的阳光的,落在身上还有些暖,只是被军区高耸的围墙挡了个严严实实,他们在里面感受不到。
伸出手,光透过枫叶的缝隙落在指缝,仿佛抓了一则希望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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