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时景从健身房出来已是大汗淋漓,运动衫下的肌肉爆发有力,毫无疑问是行走的荷尔蒙。
他回到卧室冲了个澡,出来时只裹了一条浴巾在腰间。
明越一睁眼就看见了那几块熟悉的腹肌,顿时人间清醒。
靠!一大早就耍流氓!
他面红耳赤地蒙上被子,翻个身继续睡觉。
楼时景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行往更衣室。
今天的早餐依旧很清淡,小米粥配白面馒头,馒头还是昨天邓嫂做好之后用真空袋包装妥当,然后交给他带回未央馆的,够两人吃好几天了。
明越的妊娠反应似乎越来越重,眼下只吃了几口小米粥,他忍耐多时的不适彻底爆发,这次甚至还没跑进厕所就已吐出来。
客厅内回荡着阵阵呕吐声,明越双目通红,眼泪也被逼出了几滴,额上青筋根根暴起。
他已经不止一次把胆汁给吐出来了,可是今天早上情况似乎更为严重,呕吐物里还夹杂着血丝。
楼时景瞳孔微缩,好半晌没缓过神来。
明越吐完,整个人无力地坐在地上,生理性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仿佛易碎的珍品,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里细心呵护着。
楼时景凝神看着他,喉间仿佛被钝物捅穿,直捣五脏六腑。
——这是情感在极致痛苦之下的生理性反应,楼时景的神色如同幽静的大海,可是内里的暗流早已翻滚叫嚣,足以掀起万丈滔天巨浪。
明越虚虚地倚靠着墙面,注视着眼前这个一言不发、神情却格外痛苦的男人,不由涌出一股晦涩难明的情绪。
他张了张口,打算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发现男人的眼眶骤然泛红,两行晶亮的泪珠无声滑落,如同滚沸的铁水滴在明越手背上,烫得他心间一颤。
楼……楼时景哭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讶异,便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沉沉的松木香自四面袭来,将他紧紧包裹住。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哑涩的声音在他耳畔不断漾开,仿若回声,如履不绝。
明越僵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然后还你一个正常平静的生活。”楼时景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内震出来的。
明越攥紧十指,过了许久才开口说话:“好。”
由于明越的妊娠反应加重,又伴有吐血现象,所以楼时间不敢懈怠,当即联系上柳嫣,将情况细细说给她。
柳嫣让他莫要太过担心,吐血只是消化道受损所致,并无大碍,若实在放心不下,入夜后去医院走一趟,她会给明越做个详细的检查。
当天晚上,他们如约来到圣娅妇儿医院。
诚如柳嫣所言,明越呕吐物带血是因为他长期的妊娠反应导致消化道受损,并非病理性吐血,所以无需太过忧心。
楼时景仍然不放心,说道:“他现在连淡粥都吃不下去,身体能撑住吗?”
“前期胚胎发育所需营养很少,对母……对明越没有太大的影响,如果他有爱吃的水果,多吃点也是没关系的,也许这样还能让他提前结束妊娠反应。”
说完这话她才反应过来,或许等不了妊娠反应结束明越就已做完手术了。
男人怀孕固然荒唐,却也是医学史上的一个奇迹。
有的人拼死拼活想要生孩子,可有的人却拼死拼活想拿掉孩子。
或许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破碎之处永远无法相互填补。
医生从来都不是感性的生物,然而柳嫣却在这一刻没有忍住话匣子,叹息道:“十三楼儿科前几天录入一个危重症患儿,患儿的父母多年未育,尝试了八次试管才成功孕育出这个孩子。可惜孩子命薄,因早产的原因引发了败血症,五天前的夜晚被他父母冒雨送来医院抢救,最终还是没能救下来,他母亲大受打击,精神因此崩溃,如今正在隔壁医院接受治疗。”
明越压低眉梢,忽然想起雨夜撞了他的那对夫妻。
莫非……就是那个孩子?
柳嫣笑了笑,说:“宝宝和父母是讲究缘分的,他们当初是在我们医院做的试管,那孩子还是我亲手剖出来的,没想到最后……生于圣娅,离开的地方也是圣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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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繁星密布,璀璨的灯光照耀着整座渝城。
明越坐在副驾驶上纹丝不动,似是在发呆。
他最近发呆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不少,楼时景替他系好安全带,正打算启动车辆,却听身边的青年说道:“陪我去商场逛逛。”
“好。”
新海国际中心是渝城最高的一栋楼,也是西部高楼No.1,分作写字楼和商业区。
不夜城的商场通常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各大品牌驻扎在这里,珠光宝气,极尽奢华。
明越并没有购物的欲望,他只是想在人多的地方走走,感受一下活人的气息。
四周总是欢声笑语不断,从他身边路过的人无不喜笑颜开。
仿佛这个世界是没有烦恼的,人人心情畅快。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开口,身边的男人亦是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明越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得抑郁症了?”
楼时景眸光翕动,侧首看向明越。
他忍住了将人拉入怀里的冲动,笑了笑,说道:“哪那么容易就患了抑郁症,你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明越听懂了他的话中意,再过几日就可出国,只要拿掉这个孩子,确实一切都会好起来。
两人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商场里,偶尔遇到带小孩的夫妻,明越还会下意识避开视线,刻意忽视掉那些不属于他的快乐。
“两位先生,要不要进来看一看?”
一个售货员的声音打断了明越的沉思,他循声抬头,琳琅满目的婴儿物品赫然映入眼底。
“我们这里的东西十分齐全,质量也是一等一的,两位如果有亲戚朋友生小孩,可以进店挑选,买来送礼!”售货员见他二人停下,以为有戏,开始疯狂推销,“婴儿用品讲究的就是安全和舒适,正好我们……”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见那位长发青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头也没回。
楼时景立马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腕说道:“明越,你别生气。”
见他没有挣脱,楼时景掌心下移,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未央馆里漆黑一片,只有外围墙壁上的太阳能小灯散发着薄弱的光芒,仿佛引路的明灯,照亮夜归人的前行之路。
明越赶在困意来袭之前去洗澡,热水哗啦啦地回荡在浴室里,犹如秋夜里的大雨,无休无止兜头淋下。
他的神思总是在独处时最活跃,脑海里遽然浮现出一个婴儿的啼哭声,以及女人憔悴而又微红的双眼。
——这就是母亲吗?孩子遭到伤害时,母亲会崩溃、无助、哭泣。
那么我算什么,到底是母亲还是父亲?
热水淋过身上的每一处皮肤,洇出点点初荷之色。
明越脑海浑浊不堪,左手颤巍巍地摸向自己的腹部。
孩子已经八周了,这是他头一次抚摸那个孕育着生命的地方。
小腹似乎有隆起的迹象。
明越瞳孔蓦然放大,像是摸到了烫手山芋般猛地缩回了手。
他低头看去,本该平坦的腹部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一眼就能瞧出它与以前大为不同。
热水因他低头的动作很快便汇向了眼眶里,灼热滚烫,迅速将视线模糊掉。
明越鼻头酸涩,身子在这一刻变得虚弱无力。
他无声后退几步,直到退无可退时才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楼时景将床铺整理好,又去衣帽间给明越挑出一套较为厚实的睡衣。
现在天气愈发凉爽,大少爷还穿着那套薄睡衣,容易受冻。
半个小时过去了,明越却还未出来。楼时景不免有些担忧,来到浴室前,一边叩门一边唤道:“明越,你洗好了吗?”
里面水声不断,却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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