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张扬,裴佑脑子里一时间只能冒出这个词儿。
但他潜意识里又觉得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周青柏身上——因为他总是沉默的,低调的,在组会上毫无存在感,总是穿着制式差不多的西装,在每天相同的时间拎着午饭或者咖啡敲他的门,就跟这世界上的万千打工人一个样。
可台上的那个男人偏偏跟这个印象一点都不沾边,他穿着跟今天舞台风格极其相近的银色外套,踩着一双高帮的铆钉马丁靴,内衬的T恤上破了两个洞,露出下面覆着一层薄汗的腹肌。
他右耳上挂着一个纯黑色的话筒耳机,左耳上什么都没有,只有耳垂上一个方方正正的红宝石耳坠在灯下熠熠发光。
裴佑一时间看呆了,他心里短时间内闪过了千百种念头,但一个都没能被他捕捉到。
表演接近尾声,舞台旁的人群热浪一样地往前涌,裴佑被人群裹挟着向前几步,后肩被陌生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撞他的人连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裴佑眨了眨眼,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目光依然落在台上,声音显得有些飘忽:“您知道,台上那个是谁吗?”
“知道。”撞他的人不见外地伸手搭上裴佑的肩膀,在剧烈的摇滚乐里扯着嗓子跟他喊:“那是周哥!Black Bar的高级花式调酒师,他平时来的时间不固定,你今天算是来着了!”
“周哥?”裴佑在心里咀嚼了一下这个称呼,下意识追问道:“他叫什么?”
“周青柏。”旁边的人回答道。
裴佑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心说自己怎么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傻,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但一个问题解决了,另一个新的问题却又随之浮现,裴佑看着舞台上那个全然陌生的人,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我认识的那个是他吗?裴佑想。
舞台上,周青柏做了个抛掷翻滚加外抓的动作,然后顺着舞台往旁边走了两步,站到了舞台后方一个叠好了酒杯塔的方桌前。
然后他单手翻转了两下,忽然竖起手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舞台下的人群下意识被他所带动,连裴佑也屏息凝神,忍不住地看着他,音箱里的乐声趋向平缓,插入了一段很轻的钢琴合奏。
周青柏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环视了周围一圈,紧接着,他将手里的物件扔上半空,然后双手合十,突兀地从掌心凭空变出了一豆跳动的火焰。
下一秒,他用指尖捻起那点火星,随意地往酒杯塔上一扔,酒杯塔登时被他点燃,凭空窜起两米多高的蓝色焰火。
背景乐突兀地转上高潮,这一团火彻底点燃了气氛,尖叫声几乎刺破耳膜。
“西部烈日。”周青柏懒散而敷衍地做了个谢幕礼,轻笑道:“大家同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团窜天的蓝色火焰上,可裴佑的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周青柏脸上。
他望着周青柏被火焰映亮的侧脸,心跳极短暂地停跳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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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那个……我去应付他一下。”
Black Bar的内部规矩,如果周青柏来做公开表演,那第一座酒塔则完全免费,会以每人限定一杯的规矩供所有客人随意取用。
这条规矩约定俗成,周青柏前脚谢幕,舞台周遭观看表演的客人就开始自发地向中央靠拢,裴佑被裹挟在人群中,晕头转向地被人群推搡着往舞台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舞台中央,周青柏谢幕后就向旁边退了几步,坐在下台口旁边的高脚凳上休息。
等候在旁的服务生知道他的习惯,抬高了胳膊递给他一听可乐,笑着跟他搭话道:“今天客流量比前几天都好太多了,周哥,你好久不来,大家都不习惯了。”
周青柏把冰镇的可乐罐贴在侧颈上消汗,然后随手从外套兜里翻了翻,找出来一根棒棒糖,用牙撕开包装,塞进了嘴里。
“是吗?”周青柏挑了挑眉,笑着说:“那我今天还真得多待一会儿。”
分发酒饮有服务生维持秩序,按理说不用周青柏操心,但他习惯在这时候环视舞台下的一切,获取一种新鲜而稳定的成就感。
他如以往一样,视线顺着舞台右侧往左滑,可还还没等看到一半,就从人群里影影绰绰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周青柏皱了皱眉,下意识从凳子上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舞台周围人数众多,为了确保安全,服务生按亮了一处高倍率的照明灯。裴佑的身影大咧咧地落在灯光下,轻而易举地被周青柏再次捕捉。
还真是他,周青柏想。
裴佑像是本来就在关注他,他们两个的视线在半空中一擦而过,很快又被其他人的身影截断,快得像是一种错觉。
周青柏心里轻轻地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进了灯影里。
在这之前,周青柏的人生一直被分为“公”“私”两个模式。他有两个职业,两种穿衣风格,社交软件里有两个不同的分组——白天的时候,他衣冠楚楚地穿梭在窗明几净的写字楼里,按照家里的期望和要求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本分高管,面对着报表和开不完的会昏昏欲睡;而晚上的时候,他则会听从自己的喜好和兴趣,精神百倍地穿着破烂烂的T恤和牛仔裤在昏暗嘈杂的酒吧里做调酒师。
他的人生被一条界限分明的边界分成两个部分,从来没有重叠过。
地上那个是西装革履的周总,而地下是那个不务正业歪门邪道的周哥。
对周青柏来说,“周总”和“周哥”应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彼此独立,互不干扰。偏偏裴佑一头闯进来,把泾渭分明的两条线搅成一团。
裴佑三番两次地进入周青柏毫无准备的领域,潜意识里已经侵犯到了他的舒适区,周青柏短暂地茫然一瞬,心里忽然没来由地涌出一种难以捉摸的危机感。
只是这种感觉还没来得及彻底发酵成更加明确的不良情绪,周青柏就在远处的人群里看见了另一个人。
周苍山跟裴佑不同,后者虽然也不习惯酒吧的气氛,但看起来更像是误入此地的,满脸都写着谨慎和无措。但周苍山不同,他厌恶这种气氛,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冷若冰霜,周遭一米之内都无人接近,在人群里颇为扎眼。
周青柏看到他时,他正从门口到大堂的走廊里出来,他紧紧地皱着眉头,脸色沉得像是能拧出水,一进门就左顾右盼,很明显是在找人。
周青柏心里咯噔一声,一时间也没工夫去在乎裴佑是不是看到了他的另一面,二话不说伸手支着舞台就往下跳,转头就要跑。
守在下台口的服务生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他,纳闷道:“怎么了,周哥,上面有什么东西?”
“我大哥来了。”周青柏言简意赅地说。
周苍山的大名显然让人如雷贯耳,服务生脸色一白,连忙替他把舞台旁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往旁边搬了搬,给他清理出一条可供逃跑的小路来。
“要不您去后台先躲躲?”服务生说。
周青柏短暂地嗯了一声,然后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脚步匆匆地绕过地下那堆电源线往后走。
周苍山一直不同意周青柏来酒吧做调酒师,他一直觉得这种地方混乱又淫靡,约炮嗑药比比皆是,混久了迟早学坏。
再加上调酒师毕竟不是个稳定职业,周苍山总觉得周青柏是玩物丧志才不务正业,所以总是围追堵截,想把他扳回正道去继承家产。
可惜周青柏对偌大的家产实在不感兴趣,又说服不了大哥,于是只能躲着他,瞒着家里打游击似地过来兼职。
但周苍山明明很久没来逮过他了,周青柏想。
周苍山的气场跟酒吧不合,他自己也不愿意踏足这种地方,所以如非真的确信周青柏真的在场,否则他不会“亲身上阵”的。
谁给他通风报信了?周青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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