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车门关上。下一秒,车子已经启动。
“你留下等搜救队,我现在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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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忱的车已经沿着这条崎岖的窄道行驶了半小时。
原先的道路受到大雨的影响,布满了泥泞,现在倒车回去会有很大的滑坡风险,他只能继续将车子往前开。
然而五分钟后,他就发现前面没路了。
怎么会?
江忱眉头紧蹙,下意识提高警惕,打开车灯,照向前方。
没有人影,却有隐约的说话声传出。
这附近有人?
江忱将车灯调远了一些,这才借着光线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身材瘦长,衣服略有些破旧,长发披散着,似乎是个成年女人。从半跪在地上的姿势来看,应该是崴了脚。
江忱将车子熄了火,推开车门下了车。
“请问……”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那人的肩膀停止了颤抖。
背对着他的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略有些沧桑的面庞。
是男人的脸。
江忱怔住,下意识抬头,对上男人的目光。
那是一双空洞得有些骇人的眸子,涌动着极尽癫狂的神色。
那一刻,他的心似乎被什么给击中。
男人看见他后,缓缓起身,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喜:“霖霖?”
“你终于愿意帮爸爸了?”
江忱的手指瞬间收紧,在掌心印下一道很深的红痕。
熟悉的恐惧从后背攀升上头顶,渐渐让他的头皮感到一阵发麻。
被封锁在某个角落的记忆像是解开了枷锁,疯狂涌进大脑。
——“阿忱,原谅爸爸……爸爸也是身不由己。”
——“公司欠了债款,只要拿你和你妈妈抵债,林叔叔就愿意借钱……”
——“阿忱,你救救爸爸吧……”
江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危机感油然而生。
男人看向他,面庞被打过来的灯光割裂成两面。暴露在光线下的半张脸,狰狞而又凶狠,像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
“霖霖……?”男人低喃着,一步步朝着江忱走去,在某一刻,身体突然一顿,手中锋利的匕首闪过冰冷的光芒,整个人朝着江忱扑了过去。
“江忱?!”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着压制的震惊和怒意,巨大的冲击力推向他整个身体,以极其强硬的姿态带他避开了突如其来的攻击。
天旋地转。
两人的身体紧贴着,重重摔在不远处的道路上,连滚了两圈才停下。
尽管这一下摔得很重,却因为顾燃的手臂挡在他身后,抵下了不小的冲击力,他基本没受到什么伤害。
身体被全面压制着,这个姿势其实很不舒服。
江忱试着挣扎了一下。
大腿传来一个微妙的触感。一道道电流流遍全身,带来酥麻的感觉,仿佛一只撩拨理智的手轻抚过他每一寸皮肤,点燃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火种。
不可名状的物件隔着衣物抵住他敏感的部位,让他身体猛地一颤。
意识到那是什么以后,江忱的脸色煞白。
胸膛传递来的温度炽热,江忱只觉得呼吸困难,下意识想要抬起头,却导致他们之间的姿势变得更加暧昧。
“顾燃……?”他终于忍不住出声。
“你怎么样?”顾燃的声音听上去带了一丝少见的沙哑。
“我没事,”江忱冷静下来,声音却骤停,瞳孔倒映出锋利的刀光,剧烈地收缩了下,“小心身后——”
没等他说完,顾燃已经带着他一个翻滚,避开了身后的补刀,同时以一个极其稳准的姿态扼住的男人的手腕。
下个瞬间,狠踹在男人持刀的手上。
匕首从男人手上脱落,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光,坠落在了泥泞里。
顾燃轻轻喘息着,扶江忱起身,看向身体蜷在泥泞里无法动弹的男人,眸色比夜还要深。
“他手腕已经脱臼,暂时无法再拿刀袭击人了。”
江忱抬起头,看见他在夜色下棱角分明的面庞。
心微微震颤了下,仿佛被什么触动。
片刻的沉默后,轻声问:“你怎么会来?”
“搜救队明天才能来。”顾燃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感情。
江忱动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他其实很想告诉顾燃,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
顾燃,你为什么会救我?
就算我失去联络,找人也是剧组和搜救队的事,你又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那些往事横在两人之间,在年复一年里跨成了一道满是荆刺的鸿沟,让无数的话变成深埋在淤泥下的秘密,再无法宣之于口。
他沉默半晌:“这里没有信号,以眼下的路况,车恐怕无法开回去。”
“先去那里避下雨吧。”顾燃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废弃很久的停靠站。
仿佛心照不宣般,两人谁也没有再提及这场本不该发生的相遇。
“还有六个小时天亮,”顾燃看了眼腕表,“等路况好点,再把车开回去。”
“嗯。”江忱没有多说。
停靠站可供走动的空间并不大,不过容纳他们两人还是绰绰有余。
意识到不得不共度一夜后,江忱主动去了停靠站另一边,规避了暧昧的距离。
冰凉的风灌进领口,像无数细小的冰锥,刺进皮肤,融化在血液里,冻结了身体里仅有的温暖,然后,埋下了一颗冬天的种子。
他知道顾燃并不会想和他靠得太近。
雨还在下着,越来越大,声音渐渐覆盖了整个世界,与他记忆里的重叠。
十岁那年,同样也是这样的瓢泼大雨。
父亲欠下巨款,将他和母亲推出家门,拿去抵债。
那是他一生中最绝望的噩梦。
走投无路之下,母亲带着他去河边自杀,那是他第一次无限逼近死亡。
尽管最终被人救下,母亲却从此卧病在床,家里所有的支出都只能依靠尚且年幼的他。
这么多年来,这些记忆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每每记起,都仿佛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曾经他以为这一生都会与母亲相依为命,但自从去年母亲改嫁后,就已经为了维系新的家庭,渐渐减少与他的联络。
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什么亲人。
那颗冬天的种子已经随着时间发芽,在他心底生出了化不掉的冰雪,将一季的寒冬带到。
他突然就感觉到彻骨的冷。
肩头传来温热的触感,一件外套落在他身上。
江忱猛地从回忆里抽离,侧过头,对上那双漆黑的双眸,心不可控制地颤了下。
手指无意识间扣紧。
“谢谢。”他低垂了眸子,轻声道。
“嗯,”顾燃看向他的目光冷淡,“天冷,你身子容易着凉。”
说完后,点了支烟,去了另一边。
沉默间,气氛似乎变得微妙起来。
他没有出声,生怕打破尴尬和暧昧之间脆弱的平衡。
暖意隔着外套传来,江忱侧过头,远远望着顾燃只穿一件黑色衬衣的背影,记忆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他与父亲分开后的第七年,父亲的债主打听到他的学校,带了一群小混混在放学后围堵他。
那是顾燃第一次为了他打群架。
打了满身的血,在锁骨下留了一道深达三厘米的伤疤。
“没什么大碍,死不了。”那时的顾燃只是潇洒地抬了下手,擦去唇边的血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但他却坚持让顾燃去医院。
伤口处传来剧痛,顾燃明显顿了下,很快将眉宇间的痛色隐了去,轻轻喘着气:“你有想过,这件事一旦被我妈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那时的他怔了怔,抬眼望着顾燃沾染血渍的面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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