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潮生的话让我始料不及。
他隔着如潮水的人流,隔着机场透明的挡风板,朝我喊:“温澜,你要等我!温澜,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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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还回绕着林潮生的声音。
飞机慢慢离开地平线,高高的楼房变得密密麻麻。几片薄薄的云随风漂浮,像是白色的小舟。
我将前往寒冷的北方,等到明年冬天时,我们会在相见。
我走了,他留下。
但是他说,温澜,你等我。
到了北方之后,我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思念他。
因为林潮生每天都给我打电话。
无非是问我几点吃饭,吃了什么;几点睡觉,睡了多久。每次挂电话前,都会问我一句:温澜,你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他清楚我什么时候回去,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确定着。我也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等再下雪时,我就回家。
木兰县的农村条件艰苦,但那里的村民十分热情,对我们这群大学生颇为照顾。
我教那群孩子识字,和他们一起做游戏。刚开始他们不敢靠近我,总和刘馨说,温澜哥哥凶巴巴的。
后来也和我混熟了,也开始扯我的耳朵,骑我的肩膀了。
到夏天时,北方的香瓜熟了。
瓜田里飘香十里,那瓜吃起来十分可口。我想给林潮生快递一些,但这里的物流并不发达。
我给林潮生打电话,我说这里的香瓜好吃。
他轻笑了一声,“等你回家,我会买给你吃。”
我说:“林潮生,这瓜只有北方才有。”
他沉默了一会,说:“那你回来后,我会带你去北方。”
我无语:“我他妈现在就在北方……”
他噗嗤一声笑了。
隐隐约约的,我听见电话里很嘈杂,传来“止血”这样的字眼。
我吓得捏紧电话,“他妈的,林潮生,你在哪呢?”
他沉默着没说话。
“你他妈的,你是不是在医院?”
他轻声嗯了一下,“走路时撞到了头。”
我骂他,“你的眼睛是狗屁么?”
我让他给我拍照片看看,他说这要拿吃香瓜的照片来交换。
我只好让刘馨帮我拍照,但是发给他后,他又狡黠地回我:是我们一起吃香瓜的照片,你和我。
我气得不再理他。
后来有一天,我在走土路的时候,丢了那条硫酸铜项链。
它丢了之后,我连续几晚都辗转反侧,在炕席上烙饼。村民们也帮我找,不巧的是正赶上洪涝,土路成了水路。
我知道后很失望,一整天就坐在炕席上发呆,听周围几个大学生聊着天。
她们正好聊到一个名字:林潮生。
我回了神,猛地看向她们。
一个女孩拍着我的肩膀,说:“温澜,你也认识林潮生吧?他人真的好好哇,我有一个舍友叫白歌,也是法律系的。去年秋天的时候她犯急性肠炎,那天下了好大的雨,多亏了林潮生送及时她去医院……”
我怔怔地听着。
听完后,我沉默地走出了屋子,坐在了外面的稻草堆上。
我望着远处的树林。
第11章
太阳要落山。
我依旧坐在稻草堆上。
我很想给林潮生打电话,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又该从何说起。
这时候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下,刘馨站在我身后,笑着看我。
“温澜,还在为那条项链难受呢?诶,你那条项链真的挺好看的,在哪买的?”
我摇头,“不是买的,是硫酸铜做的。”
刘馨突然愣住。
她狡猾地笑了,然后扶着稻草堆轻轻一跃,坐在我旁边,“原来是硫酸铜啊……”
田野里吹起一阵风,稻草垛扬起几根细草,卷着沙土被吹远了。
我和刘馨一边晃着腿,一边聊天。
我总是下意识地摸摸脖子,又失落地把手拿开。
刘馨盯着我看,喊我: “温澜”。
我回了神,点点头。
她笑着说:“你知道吗,我父亲总是想主宰我的婚姻,说是为了我好。但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我一直反抗。后来我遇见林潮生,他母亲也逼着他到处相亲,我们就决定在一起了。其实,我们这个圈子的女孩都知道林潮生,但是答应和他在一起的并不多。”
我愣住,“怎么会不答应,林潮生那么好,他又温柔又——”
我还没说完,便红着脸捂住了嘴。
刘馨发出清脆的笑声,“林潮生的确是很温柔的,所以每次去相亲,他都会体贴地把话说得明白。”
她抬眸看我,“林潮生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并且就算结了婚,也会一直喜欢这个人。很多相亲的人,虽然不图什么爱情,但也很介意这点,就拒绝了他。若是有人好奇,问他那女孩的姓名,他说姓刘,名酸童,合起来叫刘酸童。”
她朝我勾起唇角,像是在揶揄我:“我第一次见他,还觉得这人丰神如玉的,但他喜欢的女孩的名字,实在是……”
我听完后摸了摸鼻子,红着脸不说话。
刘馨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低沉。
“温澜,其实……我和林潮生在一起那天,林潮生离席了一阵。时间太久,我便去寻他,发现他正在打电话。打完电话后,林潮生就直接蹲在了地上,他捏着电话,他……”
“他哭了。”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
我十七岁认识林潮生,他对一切事物都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的。他总是从容的,总是笑着的。
这么多年,我从未见他流过眼泪。
慢慢地,指尖有些疼。我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下意识地用稻草勒着手指。
很久之后,我想再和刘馨说些什么。但喉咙变得十分干涩,我只好费力地嗯了一声。
我们两个就在稻草垛上并肩坐着,坐了很久,一直到太阳落入地平线。
乡村的夜晚泛着令人陶醉的香,远去传来犬吠声,抬头是澄澈的星空,像是镶嵌着宝石的薄纱。
我搬了椅子坐在院子里,每天的这个时候我都和林潮生通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喊他:“林潮生。”
他轻轻嗯了一声。
“喂,林潮生,我的硫酸铜还没有找到。”
他用气音笑,“我会再做一个。”
我们聊了几句,我东扯西扯的,就是不说正题。
“林潮生,这里晚上星星好多。”
“嗯,温澜,我也想看星星。”他顿了一会儿,“等你回来后,你要带我去看。”
电话里,我们又陷入一段沉默。
天上的星一闪一闪的,在朝我眨巴眼睛。星星好像在说,温澜,你可真他妈的没出息。
我用指甲用力划过指腹,捏紧手机拧巴着。
最后,我一咬牙,还是把早就想说的话朝他喊出来。
“林潮生,你个狗屁人,你他妈的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我说完后便没出息地挂了电话,红着脸捂住嘴,自己别扭着。
微信传来林潮生的新消息,是一个压缩包,我想都没想就立马保存。
几秒之后,他突然撤回消息,和我说,那是学校的资料,不小心发错了。
他不再是那副从容的模样,解释得有些着急,有些慌乱。
我镇静地回他:我都没看到是什么狗屁东西。
之后,我看着手机里那个压缩包的署名,庆幸自己立刻保存。
硫酸铜.zip。
压缩包里是一段视频,是跨年那次聚会我耍酒疯的视频。但这个视频时间很长。
我点开,认真看着。
前半段我在餐厅里耍酒疯。后半段应该是他放在床头柜前拍的,林潮生和我都被录进去。
镜头里,先是林潮生的脸,他调了调角度,固定了手机。
我脸红扑扑地躺在床上,嘴里不知在胡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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