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漾(94)
“怪不得我说七弟老不冒泡呢。”
小店空间狭小,分毫藏不住事,有点声音全房间都能听见,吵得很。对于小七就是学神这事他们接受得很快,说来说去不过缘分一词,笑闹片刻这话题也就揭过了。
“你是七弟?”独留宋眠一人仍旧处在头脑风暴中。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歇斯底里,宋眠颤颤巍巍想确认又不敢确认的小乌龟缩龟壳的反应使江舟心下有些动容。
无法说不是,江舟闭紧嘴唇,半垂下眼皮刮着他的手背,给予他无声的回应。
宋眠:“……”
除开最角落这一隅,屋内其他客人都是欢快的。
宋眠懵逼成了石像。大脑当机,耳根烧红,红到脖颈,红到脸颊,甚至红到了头皮。
想想微信里的小七,简直……头皮发麻。
我朋友喜欢男生,他喜欢的那个男生,长得很好看,他起初,就是喜欢他好看。
他不敢追,怕被嫌弃。
我朋友的心上人,是不是很帅。
我朋友说……
我朋友……
……
记忆往前拨一拨,某些极度羞耻的片段自动跃于脑海。
他那些青春期纯情少男的小小心思,太多太多羞耻到脚趾抓地的尴尬言论,自以为隔了层屏幕这辈子都不会见到面的可爱树洞,明目张胆的无中生“友”编纂故事。
谈了个恋爱花尽心思想要秀,用尽平生所学的词语加成语,用“我朋友家”的方式把男朋友吹得天花乱坠。结果绞尽脑汁秀尽恩爱的对象就他妈是他那智商卓群美貌无匹的亲爱的对象。
丢人……没脸……
点的肉串陆续上桌,大家张罗着趁热吃。倏地一阵桌椅吱嘎响,宋眠晃悠悠地站直,两边嘴角一咧,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你们哭着,我去教室切个尿……”
宋眠有半截下巴罩在米色的高领毛衣里,肤色很白,泛起淡淡的粉。和光线暗淡的江舟那处不同,他这边灯光大亮,弯而密的眼睫轻轻打颤,即便双眼圆睁,神色木讷,整个人也是柔和的。
他颠三倒四的组装话在吵闹的桌面上听得并不真切,只夏侯熙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于是宋眠就慢吞吞地走了,起步顺拐,同手同脚差点当场一个趔趄。
手臂从江舟的后背擦过,江舟紧了下眉,眼看着他稍显颓靡的背影拉开门出去。
……
江舟出来的时候风很大,迎面浇了他个透心凉。
小巷道人流如织,狭窄的街道遍地是小吃车,店铺易拉宝边上几米就有两个佝偻着腰卖臭豆腐的老婆婆,人市喧嚣繁闹。
他左右环视了一圈,没看到宋眠。攥外套的手紧了紧,他抬步往前走,边走边找人。
宋眠躲在小巷分支的狭小角落,他没穿外套就出来了,风一刮,身体冻成冰雕。但他还是不想进去。
这种卧槽尼玛的尴尬场合他面对不来,脸皮很薄的某人此时就想永永远远缩在他的龟壳里,再不见人。
他面对着墙壁,是一个面壁思过的姿态。小巷陈旧,某些地方的墙皮由于年久失修掉了大半,露出内里早已辨不出本来颜色的石砖。
用额头轻轻与墙砖碰撞,内心一片刀山火海,烧及身体其余部位,脸上更是形似火烧云。
江舟过来撞到的就是宋眠一脸生无可恋在撞墙。角落这处路灯昏暗,滋滋啦啦感觉上冒着火花,仿佛下一秒就能完全熄灭。然而宋眠苦恼的脸色还是被他看到了。
巷口穿堂风急急扫过,他大踏步走过去,修长的身形在光影间掠出一道漂亮的风弧。即将靠近的刹那抬手捂住宋眠的额头,掌心向内,手背由于惯性被压上了墙壁。
“你在做什么?”
他朝宋眠靠近一点点,垂头伏在宋眠耳边问。
宋眠是被江舟一掌按入怀里的姿势,用的力不大,却异常坚定。
身后的胸膛是熟悉的炙热温度,额上的掌心温热有力,耳廓边的话音也是低沉好听的。
烫人的暧昧气息在两个体温间来回流转,宋眠眼神飘忽,耳朵彻底发烧。
“嗯?”
江舟压住嗓子,从鼻息间哼出一个单音节。
“在撞墙。”安静片刻,宋眠才小声道,语带委屈:“想失忆,丢人。”
想死又不敢,那就失忆吧。
“又乱想了?”江舟憋住笑。
“没有。”宋眠闷闷道。
江舟极力抑住上扬的嘴角,按在宋眠额头的手顺着鼻梁滑到鼻尖,以背对盲摸的方式轻轻一点后离开:“是我的错,不该瞒着你。”
“哼。”
某人很是赞同的哼哼唧唧。
“我没想到会和你这样。”江舟盯着他翘起的乱发:“我从前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太阳几时落,月亮几时升,今天的风大不大,清晨有没有雾。直到心里驻进一个你,根深入骨髓,紧抓我生命的脉。”
远处人烟嘈杂,小电驴的喇叭声闷在街头巷尾,这边巷道角,两个高个男生直直站着,之间没有缝隙,风都无法钻过,只好退而求其次地从他们身旁吹去。
宋眠心跳兀然加速,砰砰砰地立刻就要蹦出来。两厢沉默一段,宋眠忽地曲起腿,胳膊拢着膝盖,整个人伏作一团蹲在地上。
“生气了?”借着昏黄暗光依稀觉出宋眠耳朵红透,江舟微微躬身,好笑地伸出一根指节缠上地上别扭的某人乱翘的头毛,绕成圈再放开,再绕。
“不生气。”
江舟总是这样,表面上说不会说话,实际上说出的话次次都让他差点心率骤停。宋眠懊恼。不知道是不是他孤陋寡闻,没见识过别人的表白才会这样。
“好丢脸。”他闷声闷声地说。
第77章
几分钟的沉寂过后,宋眠还是双手抱膝蹲着不吭声。
江舟蹙了一下眉,微微倾斜上半身,抖开搭在手肘的大衣,是宋眠落在屋里的呢绒外套,给他披在身上,垂眸紧盯着宋眠头顶的圆形发旋:“既然没生气,那你这样,是在闹什么脾气,嗯?”
“我没闹脾气。”
宋眠头埋着,穿好衣服后下巴颏磕在膝弯,讲话声闷声闷气:“我也要脸啊,我那么喜欢你。”
可偏偏每次都在你面前丢人。
宋眠说完再次噤声,嘴唇张开再合上,显然欲言又止。
江舟心里堵着一股莫名的气墙,也没再开口,神游虚空了会儿,眼睛望向巷道往里更深处掉了半面墙皮的残破围墙。
宋眠话里的意思,他稍稍梳理了一遍,这才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街道的夜繁杂喧腾,灯光交错间,冬雪再次虚虚缥缈纷扬而落,沾在行人的发梢肩头,小摊推车的乌蓬顶,车碾水流的路面,转瞬即化。
风夹在雪里见缝乱钻,卷起巷口的一摞纸团,低空翻过几转,随后落在宋眠脚边。
宋眠耷拉着眼皮,蜷起指节去戳了戳那团不知是什么的纸,雪花偶然落在手背,瞬间钻心的冷意冻得他就地打了个寒颤。
余光里是江舟长款棉外套下长直的小腿,宋眠没有犹豫,可怜巴巴地扯了扯江舟的裤腿:“我冷~”
一副孤独弱小又委屈兮兮的样子。
宽松的裤腿被人拉扯着,有些紧绷。江舟收回凝在墙角的注意力,视线重新投在宋眠头顶,说:“你先站起来。”
宋眠就站起来了。五根手指同时卷曲用力,指节并拢,拽紧江舟的裤子,从裤腿拉上外套衣角再拉到衣领、帽檐。
宋眠像只攀墙的壁虎,一收一抓都在分秒之间,行动速度极快,抓准江舟愣神的片刻,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以不容抗拒的强势压实了他的嘴唇。
唇畔相触后宋眠没有立刻收力,而是给江舟把帽子戴上了。挤压在两个滚灼体温间的纯棉外套蓬松暖和,帽子宽大,帽檐边还嵌了许多柔软的毛绒,随着江舟身形的晃动而左右摇摆,有些与主人不符气质的可爱。
江舟很高,宋眠悄悄踮了踮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