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漾(112)

　　江舟低头不语，像是默认。
　　转过走廊拐角，确定这里是宋眠的视线盲区后，江舟一掌拍开了尚清华搭在他肩上的手，用力之大，毫不客气：“可以放手了。”
　　手背猝不及防被打一下，迅速发红，尚清华疼得“嘶”一声，甩了甩手：“操，宝贝你也太渣了，用完就扔？”
　　江舟懒得听他瞎逼逼，顿住脚步，轻手轻脚地背靠着墙，偷偷观察不远处宋眠的情况。
　　宋眠还伫在原地，头发被廊外的风吹得乱糟糟的，书包拖到了地上，两手垂在两边，紧紧捏成拳，不过看起来没什么气势，焉头巴脑的样子。
　　离得远了，表情有些模糊看不太清，不过想也知道不会好到哪里去，瘦瘦高高一个立在那儿，怪可怜的。好在身边陪着个刚出培训班的门一脸懵的楚清辞，让他显得没那么凄惨。
　　江舟静静看了许久，收回眼神，才发现左手一直抓着校服角，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蓝色的布料上甚至沾了一小块汗渍，颜色很深很扎眼，他逃难似的赶紧放开。
　　“怎么了，又舍不得啦？”尚清华笑他：“唔，不过这小朋友长得是挺可爱的哈，眼睛又大。所以宝贝我真的很好奇，他到底干了啥让你生这么大气啊？”
　　“嘴闭上，废话丢回肚子里去。”江舟给了他一个冷嗖嗖的警告眼神，明显不意多说。
　　再扭头看看走廊那边，宋眠已经被楚清辞拖走了，走得慢吞吞的，还回过一次头，江舟扭身回避，等了会再次探头，看着那道瘦削的背影渐渐走远，变小，直至消失。
　　他其实有些恼怒自己的心软，优柔寡断将断又断不净，犹豫来犹豫去仍是在意。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因为真的太在乎了。
　　因为我特别喜欢你，全心全意，我希望你好。所以请一定不要惧怕黑暗，你要自己成为星星，即使忽明忽暗，光芒残缺，只要别轻易说放弃。
　　我会等你。
　　……
　　家里是和学校天差地别的环境，高级别墅区，没有喧闹，没有嬉笑，甚至没有烟火气。宋眠委屈狠了，心里堵着，晚饭没吃就上了楼。
　　他陆陆续续给江舟发了几十条微信，又是撒娇又是认错，卖萌的表情包颜文字发了个遍，不出所料没有回复。
　　接着他转战用手机发短信，按键机打字慢，他手指都摁得发红发疼了也没收到任何回复。
　　“小气鬼。”
　　他恨恨地狠狠戳了几下手机屏幕，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手背带着一抹湿润，鼻子痒极了，他嘟囔着翻了个身，面朝下，干脆捞过被子把蒙过脑袋，企图掩盖不甚清晰的抽泣声。
　　吵个架能吵成这样，不明不白没头没尾的，宋眠是真没想到。江舟生气的点他大约能摸清，却又隐隐约约觉得模糊，似是而非。
　　但他记挂着江舟，记挂着那个妖里妖气的尚清华。尚清华喊江舟宝贝，他都没这样叫过。尚清华搭江舟的肩，勾江舟的脖子，表哥怎么了，表哥也不行！
　　宋眠思念来思念去，成功把自己思念得眼睛发红，醋海翻波。
　　不知是不是因为执念太深的缘故，第二天宋眠是被恶梦吓醒的。
　　醒来时出了一脑门的汗，发梢几乎湿透，绞成几绺黏在额头，呼吸急促胸口起伏，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摸了摸眼角，摸到了还未来的及风干的眼泪。
　　简直……快被吓死……
　　他梦见十年后自己成了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抱着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钵钵在大年三十风雪交加的夜晚跑去机场候车厅讨钱。
　　当他受尽白眼，拄着拐杖哆嗦着将手伸向椅子上坐着的两人其中的一个时，他看清了对方眼尾上挑的狐狸脸。
　　操！尚清华！
　　这逼旁边坐着的，不是江舟又能是谁！他俩什么时候好到手拉手坐一块儿了！
　　尼玛的，狗男男！奸夫淫夫！
　　“不好意思啊，我没带现金，宝贝，你带了吗？”尚清华亲昵地蹭了蹭江舟的脖子。
　　一股子矫揉造作白莲花样！
　　江舟则是看都没往他这边看，当他不存在似的摇了摇头。
　　“宝贝宝贝宝贝，宝你妈的贝，滚太平洋找肥鲶鱼叫去！谁他妈稀罕你那点狗屁现金！老子是捉奸来了！”
　　他气冲冲摘了墨镜，一把扯过脖子上挂的，写着“家有八十老母”的纸牌子扔在地上，连衣服布都被撕下了一块，要掉不掉地吊在胳膊上，气势汹汹摆出一副老子才是正宫姿态，正准备质问，结果耳边响起一声甜美的机械女音：
　　“支付宝到账0.1元。”
　　……
　　好一出精彩纷呈的大戏，还有始有终的，居然连台词都有……魔鬼……
　　“操啊……”
　　宋眠还没缓过来，欲哭无泪，一掌拍在额头企图醒神，想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第95章
　　周一是篮球联赛，举办的地点和学科竞赛一样，在城北廷定区的实验附中。球赛安排在当天下午，头天半决赛，第二天下午决赛，一共两场，竞赛则是在周二。
　　清晨，一中门口吵闹喧天。
　　被贴吧里盲目自信的校友们冠以现任沪海市东部最佳球员的十多个火种，在许成林的带领下风风火火的上了学生专用大巴车。
　　因为比赛是在外校，为了不在赛场上显得形单影只，参加竞赛的学生们也和篮球队一起出发，充当下午的啦啦队。
　　两支队伍两辆车，学霸队由理科十班的班主任带队。
　　“一个一个上啊，不要急，座位有多的。那谁，王浩是吧，你跳来跳去的干嘛呢。”许成林举着个喇叭站在车门边苦口婆心：“早餐没吃完的，抓紧时间吃，一会儿上了车垃圾不许乱扔。”
　　宋眠嚼了颗水果糖，悠哉悠哉排在队伍末，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眼睛一直盯着大巴后边那辆黑色奔驰。
　　大概是奔驰着实招摇，有个走在宋眠前头的男生激动得很，指着车啧啧称羡：“没想到学神不但脑子灵光，家里也是有矿的啊，你们看那车，最新限量款，我靠昨晚新闻还说下个月才上市，你们看那底盘……”
　　这个年纪的男生对车子有着超乎异常的向往，大街上疾驰而过一辆兰博基尼，他们能就这车的外形扯出一大串，包括这车的性能如何，价格如何，最终会吐出一句：我以后买车要如何如何……
　　宋眠分神看了这人一眼，是理科班的。
　　宋眠和他打球时对过线，可惜光记得脸了，毕竟找遍整个替补队成员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满脸青春痘的人，只知道别人叫他痘哥。
　　“宋哥，要不我去把江舟叫过来吧。”郑其然抱着个，边往嘴里塞面包，脑袋偏成了个怪异的姿势，模样显得很滑稽，就这样都堵不住这人欠骂的嘴：“看看你那饥渴的小眼神，分开坐个车而已，就俩小时，你是不是还得演一出情深深雨蒙蒙啊？”
　　宋眠短促地收回视线，胳膊一拐给了这讨人厌的傻逼一肘子，又接着看回去。
　　他其实没想看得这么明目张胆，毕竟现在周围到处都是人，大家同龄，又处在青春期最躁动的阶段，他一个眼神没控制好，就容易露出端倪。
　　可江舟坐的是他爸的车，那个可恶的狐狸脸阴魂不散，居然连竞赛都要跟着去。
　　宋眠一上车就爬到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他拉过卫衣帽子罩住头，戴好口罩，额头轻轻抵在窗边。
　　大巴车开得慢，隔着一扇玻璃窗，那辆招摇的奔驰从他眼皮底下移动开，没多久就彻底开出了他的视野范围。
　　在校门口集合花了二十多分钟，江舟和谭俊打了招呼，和郑其然打了招呼，却一眼没看他，刻意得仿佛他就是层飘渺的空气般。
　　突然就觉得嘴里的糖没味儿了，甚至有点发苦，明明是最爱的草莓味。
　　宋眠闷闷不乐地闭上了眼睛。
　　和他这片阴森森的低气压相反，车厢内的其他人明显聊嗨了，热烈的氛围持续高涨。
　　“听说丰南高中有个三分王，去年决赛一人投进五个三分球，市论坛帖子都开了好几个，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