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49)
“怎么了,”沈晗见他没有像以往似的“用完就走”,还有些受宠若惊,暗暗感慨今天小年同学终于没有把他当成抽背工具人,嘴上却还要皮一句,“今晚不做题了?”
“做,带了去年A省的竞赛模拟题回来,有几题的题型和高考压轴题一样,打算看看,”宋斯年实话实说了半句,起身朝沈晗的方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皱了皱眉,继续坑蒙拐骗道,“但是我有点儿不想写了……”
“怎么了?”
少年低头看着他,长而直的睫毛垂下来,眼底的情绪半遮半掩,似乎在犹豫些什么,过了片刻才斟酌着开口,轻声抱怨道:“最近每天早上得早起半个小时,背英语,到了学校学一天,晚上回家还得接着背书做题,很晚才能睡……我昨天梦到自己在考试,试卷有二十几张,下课铃一直响,做到天亮都没做完……”
两个人一站一坐,沈晗抬头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安安静静地听着。
宋斯年先前还不觉得有多累,只是寡淡,然而这些半真半假的抱怨说着说着,他又真的觉得有些累了,顿了顿才继续道:“……所以现在有点儿不想写了。”
他很少说“累了”一类的词,偶尔服软都难得像褪一层壳,最多最多,也不过是一句“不想”——但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一只高冷惯了的猫,有一天突然跳下墙根,走到他脚边来蹭了蹭他,不知是饿了还是觉得寂寞,这时候他才发现,猫咪的尾巴毛茸茸的,肚皮摸起来柔软又温暖,也会撒娇似的要他抱一抱。
“嗯……”于是他一伸手,把宋斯年拉到自己近前,借着一站一坐的姿势圈过小少年的腰,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不差这么几分钟的。”
这个拥抱最初没有什么黏糊情爱的意思,沈晗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影响宋斯年小朋友复习——然而这个年纪两情相悦,灵魂都还滚烫,再平常不过的触碰都能擦出些火花,更遑论直白的拥抱。
更不要说这个时候他心心念念的人抓着他的胳膊,闷闷地抱怨他太敷衍,都不认真抱自己,惯常清朗干净的嗓音有些哑,像一汪终年平静的寒潭,因为他起了涟漪。
“哪敢敷衍你……”于是沈晗站起身来,张手抱住他,用力得有些失态,甚至能隔过单薄的衣料,握住对方骨骼下滚烫的心跳。
这次宋斯年回抱了他,胳膊环着他的脖颈,露在短袖外的手臂分明是凉的,却无端让他觉得热——然后他在那样微妙的燥热里,听到了耳边传来宋斯年放低的、隐隐带着骄纵的话音:“你敢敷衍我试试……”
沈晗不敢敷衍他——眼下他倒是敢干点儿别的。
“好了,”沈晗低头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哄小动物似的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道,“不想写就不写了,今天早点儿睡,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乖。”
宋斯年最受不了他说“乖”,听了更不想松手,只想一直这么赖在他身上——尽管他只给自己十分钟的时间偷闲耍赖,也不会因为沈晗一句话就打乱原有的计划,该做的题还是要做,该熬的夜也还是要熬。
但有了沈晗这一句话,他又觉得日复一日的熬夜做题都不那么累了。
他像是一个行走在漫漫沙漠里的人,夜以继日地走,看不见起点也看不见终点,甚至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当初为什么踏进这片沙漠里,然而这一刻他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居然看见了漫天璀璨的、散落宝石一般的星空。
于是的一切跋涉都有了意义,一切的迷茫也有了答案。
“嗯,我回去了。”他点点头,松开手,略微同沈晗拉开些许距离,看着对方的眼睛,像是看见了臆想中漫天的星辰——然后他踮起脚,在对方茫然的注视下,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晚安,”他说,“明天见。”
第45章 明朗
直到回了房间,在书桌前坐下来,宋斯年的耳朵还是很烫。
接吻不是第一次,主动亲沈晗也不是第一次,比这更过火更出格的也不是没有,但唯独这一次,是他在彼此都清醒的情况下,没有蓄谋已久也不是后知后觉,主动地直白地跨过了那条线。
他甚至不敢去回想那一刻沈晗看他的目光——像是低头远行的人乍一撞见星海,千灯百盏,万顷波澜,都只敢当作罅隙梦境,半刻也不敢久留。
宋斯年揉了揉耳朵,低下头,翻开常用的笔记本,找出张圈点过不止一次的纸来——字迹清晰有力,是他先前写给自己的进度表,由浅入深地试探沈晗,试图用这种办法看透对方心里自己的地位。
然而计划总跟不上变化,纸上的十几条内容还没有达成过半,沈晗就已经直白明了地跟他摊了牌,把他们之间本该单向的、若即若离的进度条向前拉了一大截,变成了心照不宣的黏糊暧昧。
他看着纸上那句“问他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又忍不住想起高考倒计时牌子上十位数从“二”变成“一”的那个晚上,沈晗给他送了牛奶,讲了一小截他想不通的题,过了半个小时又来敲他的门,问他睡了没有。
当时他正好整理完当天的题,正在考虑第二天要不要早起背单词,闻言便随口答应了一句“睡了”。
沈晗隔着门“嗯”了一声,倒也没有多问,同他道了晚安。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收拾完书包后他走出房间,打算去厨房倒杯水,偷那几步的懒没开灯,路过沈晗房间的时候居然被人截住了——对方自然而然地拦腰抱住他,仗着身高把下巴搁在他头顶上蹭蹭,懒洋洋地问他,不是睡了吗。
也许是因为四下黑暗他看不清,视觉以外的感官便变得出奇敏感,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居然也让他耳根一软,过电似的顺着骨骼直激灵到指尖——他实在有点儿受不了沈晗压低声音说话,那种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既懒倦又温柔的性感总能让他念念不忘。
上辈子大概是个收音机,这辈子才会被人这么吃得死死的。
“睡不着,”宋斯年清了清嗓子,反问他,“你呢,怎么不睡觉?”
“我也睡不着,”沈晗松松地搂着他,往墙上一靠,睡衣布料单薄柔软,像是一只裹住他的温暖又好脾气的熊,或是什么毛绒绒的大型犬,“想抱抱你,结果你就送上门来了……”
倘若真要论力气,两个他也不会是沈晗的对手,但不那么较真的时候对方总会纵容他的小打小闹,包括转过身来反客为主,撑着墙“壁咚”——沈晗高他不止一个头,搭在他腰间的手也没有松开,这样的姿势便显得有些滑稽,但在黑暗里借着那一点微光对视的时候,他眼里只剩下对方,也无暇再顾及什么姿势。
然后他撑着墙的手慢慢下滑,圈住沈晗的脖颈,贴进他怀里问他:“沈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话音很轻,没有丝毫逼问或调侃的意思,似乎只是由衷地好奇,想要个答案。
沈晗似乎愣了一下,才抬起手,揉小动物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像是某种变相的安抚,答非所问道:“以前是网友关系……”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被沈晗一把抱起来,拐卖似的带回自己房间了。
沈晗把他放在床上——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不容置疑地推——俯下身来,按着他的肩膀贴在他耳边用气声儿说:“你说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
悄悄话似的,温热的吐息扑落下来,在他耳廓最敏感的地方拂过,说一个字他就没出息地抖一下,脊柱都软了。
在他对沈晗的全部贪恋里,“声控”能占百分之三十。
他扭过头,试图躲开对方存在感极强的呼吸,从喉咙底里挤出几个字:“暧昧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