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攻得分(76)
梁禧端着水,热气一直往他鼻子上窜,窜得他鼻尖发酸:“如果没有地下赛的事,你能打到什么时候?”
陆鸣川坦白说了,他又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愧疚又心疼。
那人耸了耸肩:“不知道,可能是奥运结束,也可能是随便奥运开始之前的随便哪一天,这都说不好。年年,你没必要觉得是你的问题,其实也只是因为三百万把这个退役的时间定下来罢了。”
“对不起,我不该瞒你。”陆鸣川又补充了一句。
梁禧沉默了好久。
原本在跟潘睿争执的时候,他都没觉得这样难过,可是一想到自己要错过唯一一次和陆鸣川同队夺冠的机会,他就觉得说不上来的憋闷,就好像是被人用棉花塞进了气管里,一时间喘气都变得不稳。
“退役是……你自己的决定吗?”开口的声音如此沙哑,梁禧自己都不敢认。
陆鸣川一只手越过桌子,忽然捏在了梁禧的脸上:“我不同意的话,没有人能逼我做决定,所以你也不用替我觉得难过。”他的手指在梁禧的嘴角戳了一下,又将他的嘴角往上扯,在梁禧的脸上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
陆鸣川笑了两声,有点痞气。
梁禧拍开他作乱的手,一脸认真:“我是生气你不告诉我这些,反而一个人去承受这个。”
“告不告诉你,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陆鸣川脸上的笑容也总算放下,他一双深邃的眼,紧紧盯着梁禧,“年年,不是所有人都把击剑看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乎那个冠军,我家里人就……”
“你在乎吗?”梁禧出声打断。
“陆鸣川,你在乎吗?”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颇有点止不住的意味,公寓里灯火明亮,泛着橘黄的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可两个对坐的青年之间,气氛有点紧张——他们就像是马上要吵起来。
“我在乎。”陆鸣川咬着牙,一字一句看着梁禧说道,“我在乎,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我生在陆家,享受着家里的资源,我接受了家里的恩惠,到头来难道能放着公司不管吗?”
见梁禧没说话,他又道:“地下赛的事情我们翻篇不谈,不能跟你一队赢得冠军我也觉得很遗憾,现在我只希望看着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这就够了……再去追问我究竟在不在乎很重要吗?”
“重要。”梁禧被他的话压得喘不过来气,可他还是很倔强地看着陆鸣川。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再去努力一把,求求叔叔阿姨,至少拖到明年的奥运会呢?”
“因为他们不会答应,他们现在甚至不想见我。”陆鸣川说得肯定,“这件事就这样吧,既然你也知道了,那就好好跟我一起打最后一次世锦赛,希望你能从我手里拿走个人赛的金牌,毕竟这是我最后一场比赛,我是不可能让着你的。”
“希望你不要再犯四年前的错误,年年。”
·
一场对话进行到一半,不欢而散。
梁禧其实想说的根本不是什么比赛,他就是想告诉陆鸣川:他们是彼此的男朋友了,以后任何一个人的事情都是两个人的事,应该一起来扛。
但显然陆鸣川并不会在这种时候将他的话听进去——那人总是很有主见,或者说,过于强势了。他对梁禧温声细语地说话,却不允许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超出他的掌控范围,更别提是跟其他人交往。
我行我素,张扬得要命。
梁禧几乎可以想象陆鸣川是怎么和家里闹出柜的事情,毕竟能把父母那辈气到又是摔东西、又是关他禁闭,倒也没那么容易。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梁禧有心想要说服陆鸣川和家里“议和”,也一时半会找不到什么突破口。
总不能真跑到陆家门口一跪,大喊“你儿子不跟我在一起我就死给你看”吧?
这也太脱离现实了些。
冬去春来,眼下更加重要的就是世锦赛的赛前训练,陆鸣川有一点倒是没说错,那就是他们最好着重眼下世锦赛的事情。
毕竟这有可能真的是陆鸣川最后一次比赛,而梁禧也没有想要退让的想法。
谈恋爱归谈恋爱,金牌还是要拿的。
更别提梁禧现在有心想要在陆鸣川面前证明自己,证明他已经长大了,跟小时候那会不一样……心理承受能力没他想的那么脆弱,很多事情完全没有瞒着的必要。
几日的训练,梁禧比谁都认真,甚至还在训练过后偷偷给自己加了额外的体能训练,看得彭建修都暗暗觉得吃惊。
潘睿一见他这样,更是要做出比他还努力的样子,两个人各怀心思,把剑馆的闭馆之间一再往晚里拖。
第七十九章
意外是发生在距离世锦赛的前一个月,梁禧刚从体能训练室的跑步机上下来,他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将今天的训练情况记在本子上。
同样的速度和时间,梁禧可以明显感觉到跑完之后的不适感正在减少。
梁禧从小就不承认自己的技术比陆鸣川差,可在体能上面,他确实是不及那人。
或许也是因为他小时候太淘,什么趁着教练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调低跑步机的速度,又或者在单手举哑铃片的时候趁人不注意放下胳膊之类,这种偷懒耍滑的事做了不少。
越是不练,体能就越是跟不上,跟不上就更不想练,恶性循环。
然而欠下的总归要还,梁禧现在就必须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巩固基础,这套额外的训练计划是陆鸣川亲自找教练给他写的,内容之详尽具体到跑步不同时段的坡度都写得一清二楚。
梁禧看得眼睛都发直,却迫于彭建修和陆鸣川的双人份“淫威”不得不屈服。
从跑步机上下来,脚有些发软,脚下的地面如同履带般后移。梁禧取了块毛巾搭在脖子上,撑着膝盖缓了一会。
汗水顺着发梢滴下来,一路顺着锁骨,滚入他白色短袖的衣领。
“最近来这么早?”罗茂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其实照理来说,自从潘睿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他闹了这么一出,罗茂就算再迟钝也该了解关于梁禧打地下赛的事情,可他竟然一句都没提,对待梁禧的态度一如既往。
这点倒是让梁禧十分感激,连带着对罗茂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他转过身去,点点头:“早,我今天过来提前做体能训练。”
罗茂环视一周,又问:“川子呢?”
“他今天有点事,不来剑馆了。”梁禧回答得模棱两可。
陆鸣川是被家里叫回去的,梁禧心里面也正忐忑不安,自从出柜以后,陆鸣川在他家住了挺久,可始终没看见他和陆家的人通电话。
梁禧也不是没劝过,但着实不太有立场——他自己当年就和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不说冷战,就单说起过的争执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陆鸣川本人对家里的态度不太明朗。
小时候陆家父母工作忙,顾不得他,而他自己又属于主意很大的主儿,不服管教,两代人的关系并不算太亲密。
成年之后,陆鸣川更是直接搬出去,在陆父名下另一套房产里独居,现如今和家里闹掰,陆鸣川自然不想回那套公寓,一直在梁禧的单身公寓里挤着。
梁禧当初租公寓只是为了自己,现如今两个大高个子的成年男性一起住着,的确就显得局促了些。
况且陆鸣川打小用一句“娇生惯养”来形容也不过分,怕是十几年就没住过这么小的房子。
虽然陆鸣川自己没说,梁禧还是考虑着要不要等下个月租一套更大点的房子——他对于两个人的同居适应很快,甚至有种生来就该如此的错觉,所以哪怕是账户里的余额着实不算富裕,梁禧也还是升起想要个二人幸福小窝的愿望。
正当他准备跟陆鸣川商量这事的时候,那人却忽然开始和家里频繁联系起来。
本来是两个人一起训练,却由于陆鸣川隔三差五要外出而错开时间,梁禧问他出门做什么,却得到了一个不怎么如意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