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存在的世界(131)
顾朝明点点头:“做包子和饺子,你吃了饭吗?”
“没呢,刚从外边回来,给你买了些吃的送过来,”刘意看向顾朝明,“怎么还有我的份啊?”
顾朝明笑着:“你想吃就有。”
“那吃一点顾大厨的吧,看看你的厨艺有没有长进。”刘意说。
进门的刘意将给顾朝明买的吃的放在茶几上,顾朝明让他坐着看会电视等着吃饺子,可刘意自信满满,把袖子一撸:“我来帮忙。”
顾朝明看一眼他身上的白棉袄:“算了吧,别弄脏了衣服。”
“没事,”刘意说,“你家有围裙么?”
顾朝明摇摇头:“你要不换个衣服,我房间里凳子上有件黑袄子。”
“也行。”刘意点点头。
听过小区里大人口中关于顾朝明家的风言风语,外出多年也淡忘掉痕迹,当看到门板上这么多砍痕的时候,刘意站在门外吓了一跳。
这是在顾朝明家,一切就都说得通了,留下痕迹的不用猜肯定是顾涛。
门板上一个个洞,往外翻着木屑,门把手也不知去向,留下一个大大的孔洞,整块门板像是受过枪林弹雨的射击。
刘意伸手抚摸伤痕累累的门板,他无法想象顾朝明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顾朝明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第一次看到如此震惊的景象,刘意想问问顾朝明到底发生什么事,可最终也没问出口。他知道顾朝明这小子倔,你要问他顾涛的事他肯定不会如实回答你。
刘意默不作声地推开门,房间看不出有什么暴力过后的痕迹,看到门板上的砍痕,刘意还真怕在顾朝明房间里看到血。
刘意松了口气,走到书桌旁,书桌前的椅子上放着一件黑棉袄,顾朝明说的应该就是这件。
刘意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袄换上,拉上拉链,留意到书桌上还未收起的作业本。摊开的是数学,旁边堆叠着语文、英语、地理……各种学科一大堆。
这是打算努力学习了啊,刘意翻了翻顾朝明的作业心想。
以前这小子还天天打架,整一个混世小魔王的样子,现在也成乖乖好学生了。
换好衣服关上已经不能关上的门,走到厨房,刘意对刚刚看到的只字不提,提了只会让顾朝明不开心。
包包子其实很简单,包饺子也一样,但要包得好看就不是那么容易。顾朝明放慢动作演示一遍给刘意看,刘意学着他依葫芦画瓢,顾朝明这才发现刘意什么都行,就是在做饭上缺根筋,演示两遍给他看,他还是没学会。
“都是你女朋友做饭吧?”顾朝明熟练地包着包子问。
“你怎么知道?”
“看你这也不像会做饭的。”
“哈哈哈哈……”刘意笑几声,“我妈就不肯我下厨,说什么女人才进厨房,我反驳她,她还不听。”
顾朝明淡淡地说:“那你女朋友以后肯定会和你妈吵起来。”
“我妈就这么个人,所以说啊要过她这关,堪忧啊。”
两个相差十岁的男人,聊着怎么应对公婆的问题。
“我妈眼光高,她一边想要我早点结婚,说我都二十八了,别人家孩子都有了,一边又要求比我还多。”
“那你是想结婚了?”顾朝明笑问。
“动了点这个念头。”刘意说着低头一笑。
顾朝明看着刘意脸上的笑容,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他女朋友了。
动了结婚的念头,动了托付一生的念头。
看着刘意的笑容,顾朝明想起早晨刘意说自己一想到那个人就笑,顾朝明看不到自己的笑脸,是不是也和现在的刘意一样?
许多年后再见到刘意想起这天,顾朝明才得到答案。
那是不一样的却也是一样的笑容。
不一样的是他的笑容总是透着少年人的懵懂和欣喜,自以为不让人所知的青涩,而刘意是成熟,是已经能托付一生的幸福。
相同的则是它们都是从心底自然而然的笑意。
对于婚姻,曲盈逸和顾涛的结合一直是顾朝明的殷商之鉴,顾朝明有对感情和婚姻的恐惧与不信任,他怕自己不能真正地亲近他人。
顾朝明确实有过一段时间迷茫,一直到现在,看到别人的婚礼。白色的婚纱,笔挺的西装,身边都是祝福,他想的却是他们是否能够长久,是否真的能一起走到尽头。
婚姻到底代表着什么,老陈在班会课上给出的答案是“托付一生”,并且劝诫班上的男女同学不要小小年纪就越过界限。
同学们认为老陈这么大年纪,都是上一代的婚姻观、恋爱观,全都不以为然,只有顾朝明撑着脑袋认真听着,听着他一直觉得并不能代表什么、只是将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的一张纸,成为老陈口中可以托付一生的证明。
老陈的话题逐渐引入正题,转成学生要自洁自爱,科普生理知识。顾朝明却出神地想曲盈逸和顾涛结婚的时候是否有过托付一生的想法?
顾朝明试图从十七年生活中的每一丝细节去寻找他们有过托付一生的这种想法的证据,可他发现他根本找不到。
“要是不结婚呢?”顾朝明问。
刘意看向他。
顾朝明不是不想结婚,而是怕自己会辜负别人的感情,也怕自己的感情被他人辜负。他怕自己把他人看得太重,又怕他人把自己看得太重,自己无法回报,甚至无法回应。他害怕以后自己与对方的相处模式会变成第二个曲盈逸和顾涛。
他更怕自己,怕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顾涛。
刘意没有经历过顾朝明的人生,他的一生顺顺利利,父疼母爱,在合适的年龄读书,取得合适的成绩。在合适的年龄工作,拿合适的工资,恐怕没有在合适的年龄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结婚吧。
没有相同的经历,刘意无法理解顾朝明的所思所想,他只是将顾朝明与自己公司老总同样不想结婚的女儿比较。
“我们老板的女儿上次也和我说不想结婚,说生孩子太恐怖,带孩子太累,而且现在的男人没一个好的。”刘意说着摇头笑笑,“你们就是还小,以后就知道了。有时候遇到对的人,见一眼就想立马和她结婚。不过也有不结婚主义的,我是结婚那一派的,觉得结婚有个家还是好些。”
有个家总是好些,顾朝明没想到再一次听到这句话会是在刘意口中。
第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是岑西立他妈。头发烫着和英语老师差不多小卷的女人,骨瘦如柴,两颊凹陷下去,加上她说话的语气和眼神显得格外刻薄。
再刻薄的女人对着自己的孩子也是温柔。
岑西立和尤鑫的事败露,苏炳在吉祥三宝的群里发起语音群聊安慰岑西立,正巧碰上岑西立他妈过来找他谈话。岑西立电话没来得及挂断,只是翻转过屏幕不让老妈看到。
顾朝明和苏炳就这么无意之间不敢做声地听着,怕被岑西立老妈发现岑西立又在和他们聊天。
顾朝明从那个脸颊凹陷下去的女人口中听到:“你们还小,以后就会知道有个家会好很多,不用自己一个人那么辛苦,有个依靠,有个法律上的证明。你觉得没有这些你们能仅凭着你们自己现在的所谓的爱走完一生吗?”
顾朝明永远都记得岑西立的回答,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顾朝明想同样在听的苏炳也是一样。
岑西立被自己老妈一通话说得鼻腔里都带着哭音,不知道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用了多少纸巾。
顾朝明听到岑西立哑着嗓子说:“能,我能。”
简单的三个字,让顾朝明知道这是一场无法再掉头的车祸。无论什么后果岑西立还是会选择义无反顾地撞上去,哪怕粉身碎骨。
顾朝明和苏炳知道自己的劝诫无用,后来的调侃“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在那日简单的三个字前显得无力,也同样因为那天的三个字对于尤鑫的不作为,发生了后来的打架事件,顾朝明用凳子抡在尤鑫的手臂,是对他懦弱的报复。
岑西立说的是“能,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