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棋士(4)
两人对视半晌,谢榆笑着朝他伸出了手。老K像一条大狗似地扑上来,亲昵地搭住了他的脖子:“我打出了有史以来最高APM,他们都问我是哪里冒出来的!”
他这话说得恶狠狠的,甚至带有一丝哽咽,不大像是分享成功的喜悦,反倒像是沉冤昭雪、重见天日,胸中浊气一扫而光。
“我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我一直都说你很强。以后承认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恭喜。”
老K嘿嘿一笑,正色道:“我会努力升入一队,到时候我来接你,我们再一起走下路!”
“好。”
话音刚落,门口驶来一辆特斯拉,老K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先回去吃饭,我这儿还有点儿事。”
谢榆虽然没有看清车里坐的是谁,但他看到方向盘上搭着的左手戴着江诗丹顿。昨天和蔡老板下棋的时候,蔡老板手上也是这块表。再看老K行色匆匆的模样,谢榆还真怀疑他俩背后有什么黑色交易。
谢榆假装出门吃饭,目送老K乘电梯下负一楼。他慢吞吞走进地下停车场,蔡老板刚停完车,老K在电梯口等他。
“视频呢?”蔡老板问。
老K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按了播放键。
昨天谢榆和蔡老板大打出手,蔡老板拿着半截酒瓶子要废掉谢榆的眼睛,老K简直吓疯了。幸好神秘土豪及时出现,化解了这场危机。老K趁他们谈判,录下了蔡老板带着一票小弟威胁谢榆的视频。本来他也没这么大胆量去讹诈蔡老板,但是蔡老板却先联系了他,问他闯进来的是谁,跟谢榆什么关系,言辞间很是忌惮。老K特意上网确认了一下,那位神秘土豪的确是围棋国手魏柯。
老K琢磨了一下蔡老板的心思。蔡老板当然不怕他们这些小喽喽,但魏柯,他断然不想得罪。魏柯是当今围棋第一人,身后不但有国家的支持,还有不可小觑的社会影响力。他当下就把那份本来用于自保的视频发了过去。
蔡老板一看这个视频里有魏柯,心里清楚,视频一旦曝光,就不会是寻常斗殴那么简单。与围棋第一人动手,那是足以上头条的大新闻,他再强横也不敢正面挑战社会舆论。若是把他的发家史都扒出来,他大概会在监狱里度过后半生。
蔡老板急了:“小兄弟,这视频是你录的么?你快删了呀!”
“魏柯正问我要呢!”老K睁着眼睛说瞎话。
蔡老板当下就软下了口风:“别呀别呀!我今天喝高了,跟小兄弟开开玩笑,哈哈,开玩笑。大家不打不相识嘛。俱乐部那边,我早就帮你们打过招呼了,你们明天直接过去就行。这个视频呢……”
老K也是个爽快人,见好就收:“等我们比完赛,我就删。”
因为这个约定,打职业的事才出现了转机。现在俱乐部签下了老K,蔡老板自然迫不及待前来践约:“我该做的都做了,小老弟,视频你可得给我删干净。”
老K却把手机一收:“为什么小榆的名字不在名单上?”
“我可不是故意为难他。他家里人不同意他打职业,找到我这里,叫我取消他的选拔赛资格,我总不能硬拉着他打游戏。”蔡老板点燃了烟,一脸苦逼呵呵,“我看你那位兄弟围棋下得这么好,大局观肯定优于常人,巴不得他来呢!你们俩又配合得那么默契,是吧。我比你还不乐意呢——诶,你那视频现在能删了么?”
老K问:“他家长,是昨天晚上带他走的那个?”
“对对对……你那兄弟说过他家长干什么的么?我瞧着挺眼熟,好像是那个……下围棋的魏柯?”蔡老板吞吞吐吐地探着口风。魏柯的名声太响,报出来都叫他抖三抖。
老K深深地叹了口气。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如果没有魏柯,蔡老板不但不会鸟他和谢榆,说不定还要搞死他们。但因了魏柯的缘故,他拿视频威胁蔡老板,蔡老板都不敢跟他翻脸。只是他没有想到魏柯竟然亲自出马,干预了谢榆的选拔赛。怪不得蔡老板不按约定行事。他只是狐假虎威,那边是真老虎,蔡老板自然听魏柯的。
躲在水泥柱后的谢榆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再也无心听老K和蔡老板扯皮,离开了地下停车场。他径直走到魏柯家,一踹门,门就应声而开,敢情魏柯早就猜到他要来,把门缝都留好了。
“你什么意思?!我不做你的替身,你就断我前程!”谢榆走到魏柯面前,居高临下地质问他。
“你说的前程,就是打游戏?”魏柯坐在藤椅上,面前摆着一张棋盘,正在演练盲奕。
“打游戏怎么了?电竞也是上亚运会的比赛项目,没什么低人一等。况且千金难买我乐意,你管我做什么?!”谢榆气得一脚踹翻了他的藤椅。
魏柯摔翻在地。
谢榆吓退了一步。在他幼年的记忆里,没有人比这个早他半分钟出生的哥哥更为强大。即使在他最荒诞的梦中,他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魏柯动手,更没有想到魏柯竟会如此不堪一击。看到曾经高不可攀的人跌落在地,那种感同身受的痛苦再次将他淹没,同来的还有愧疚与不安,导致他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扶魏柯。
魏柯却一把揉住他的肩膀,将他抡翻在地!
“长兄如父,你说我管得着么?”魏柯的手臂跟铁钳一样禁锢着他,看似清瘦的身体中爆发出可怕的力量,镇压了他所有的反抗,“跟我去下棋!”
“我不去!我的路我自己会走!”
“你有路可走吗?!”魏柯质问他,“打游戏……呵呵,如果没有我,你连游戏都打不成,这就是你说的自己走?你走到哪里去?!”
谢榆的身体猛地一颤。
魏柯的脸近在咫尺,那双眼睛目光灼灼,凌厉得不像个失明之人,清清楚楚倒映出一无是处的自己——乱七八糟的长发,总是低着的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空虚无聊的眼神,寒酸落魄的外套,叫嚣着要做自己,却连叛逆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这一切是拜谁所赐?!
他谢榆生来就想活成这副鬼样子么?!
如果不是魏柯把自己的一切统统抢走,他会卑微到尘埃里、任由魏柯将自己的自尊戳穿了揉碎了丢在地上猛踩么?!
他魏柯凭什么高高在上?!
谢榆脸上的迷惘与懦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尖锐的恨意。如果说,得知魏柯取消了他的选拔赛资格时,谢榆只是愤怒,那么此时此刻,谢榆出离愤怒了。他的心变得冷硬似铁,思维也前所未有地清晰缜密。他不仅仅是要暴打魏柯一顿那么简单。魏柯三番四次干涉他的人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他要施行一场复仇,要魏柯体会体会眼看着希望从眼前溜走是什么感觉。
“好……我跟你去下棋。”谢榆咬牙切齿道。
两人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魏柯施令、谢榆顺从。即使五年未见,魏柯也没有觉得此刻谢榆的屈服有什么不对劲。他的弟弟本就该是听话而温驯的,相比之下,弟弟的反抗才叫他意外。不过既然谢榆已经认输,他就勉为其难地不再追究。
“早该如此。”他松开了手,拉谢榆起身,“吃过饭没有?”
“……没。”谢榆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陌生,但他要扮演一个听话的弟弟,于是默默地领受着兄弟之间久违的亲密。
“饭在厨房里。”
四菜一汤,对于日常泡面的谢榆来说十分奢侈。
“吃完回去睡觉。”听他洗完碗筷的魏柯指了指对门。
谢榆推门而入,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全部家当已经堆在这个房间里了。他吃惊地退回去看了看门楣,再三确认这是魏柯家而不是自己的出租屋:“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家?”
“我叫人搬的。”魏柯言简意赅。
“你什么意思?”谢榆炸毛,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猫。
“你要跟我一起住。”魏柯放下黑子,拈起一枚白子,“你落下太多了,专心跟着我学棋。”
回答他的是震天响的关门声。
“说得好像真要我下棋似的。”谢榆把自己丢上床,手臂枕在脑后。
☆、第 4 章
第二天,魏柯带谢榆去理发。等托尼老师把谢榆的长发剪短、染回黑色,这对孪生子就又回到了“根本认不出谁是谁”的尴尬境地。紧接着,魏柯把谢榆的所有衣服都扔了——从春到冬几件吧——打开衣橱给他配了几身西装。魏柯常年在外比赛,没有正装之外的衣服,而谢榆的身量跟他一模一样。
“就是瘦了点。”魏柯捏了捏他的腰。
谢榆再次觉得魏柯失明以后温情了不少,叫他怪不习惯的。
下一秒,魏柯毫不留情地打脸:“不过没有关系,’魏柯’因为压力过大体重减轻,不会露陷。”
呵呵,还是那个自私自利的混账。
谢榆换上魏柯的行头,瞥了眼镜子,再也挪不开目光了。镜子里印出一个干净、挺拔的年轻人,穿着挺括又合身的定制西装。这让他不仅仅是体面,甚至是极富魅力的。谢榆忍不住去触摸自己的倒影:如果五年前成为职业棋手的人是他,那么眼前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是镜花水月?
“怎么样?”魏柯看不到眼前的弟弟。
谢榆回过神来,阴阳怪气道:“像你。”
魏柯淡淡地笑了一下。
“你还有空研究着装?”不得不说魏柯虽然是个混账,但很有品味,一丝不苟的正装包裹着宽肩窄腰大长腿,散发着禁欲的性感。
“都是小真挑的。”
谢榆登时没有了顾影自怜的心情。
魏柯把自己的手机丢给他,然后摊手:“把你的交出来。”
谢榆不乐意了:“喂喂喂,我只说帮你上场,可没答应你别的。手机都给你了,我微博微信怎么办?”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魏柯。我们互换身份,当然要做全套。”
“什么意思?我是’魏柯’,难不成你还成了’谢榆’?”
魏柯嗯了一声:“也成。”
“你能替我直播、替我上学?”谢榆才不信他的鬼话,“我看你就是想没收我的手机,控制狂。”
魏柯劈手从他口袋里夹出手机:“知道就好。”
谢榆心中腹诽:这家伙当真瞎了么?
魏柯口授他手机密码,让他翻到一个叫王梦雨的人:“后天的机票已经订好了,你到S市以后,他会来接你。内置耳机的事也交给他来操作。”
谢榆看着粉红色的小猪佩奇头像,对替身计划心存疑虑:“真的不会被人认出来吗?”他是打算让魏柯出洋相,可没有打算连自己一起出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