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很喜欢的,只是后来……”楚别夏收回视线看向远处, 安静了两秒才道。
“小时候其实是我自己要求去学琴的, 现在想想, 如果因为别人的原因,让自己放弃这样的爱好,有点可悲了。”
段骋雪:“只是你的自我保护机制而已。”
楚别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最终只变成一声轻笑。
“好吧。”他说。
“之前不是都说好了?”段骋雪道, “以前的自己没什么好苛责的。无论是咱们的事, 还是其他任何东西。”
楚别夏抿唇:“我知道。”他说,“我最近在尝试了。”
段骋雪说的话他全部都记在心上。在前往和他相遇的路上,楚别夏自觉或许没有力气奔跑, 依然要抬起脚步,一刻不停地向他走去。
“那我改口。”楚别夏说, “没关系, 现在重新弹琴也不算晚。”
忽然,头顶被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楚别夏看过去, 视线捉到还未收回手的段骋雪。
“……干什么。”
段骋雪没有移开视线, 片刻才道。
“突然想抱你, 但于礼不合。”
楚别夏没来由就想起那天许时春说的, “你们两个挺适合谈那种车马信件都很慢的恋爱”,心间一动。
“还以为你又要说, 觉得我看起来很难过。”
段骋雪无言,只是落在他头顶的手又在发间揉了揉。
那一瞬间, 楚别夏突然就觉得胸口酸涩,酸到他眼睛都胀痛起来,喉间发哽,他猛地闭上眼睛,半晌,长长呼出一口气。
期间一直是安静的,就连车流都静了。他们在寂静里继续并肩走着,楚别夏沉默,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段骋雪就陪他等着,耐心地陪他等。
“没关系。”段骋雪轻声重复。
“没关系的。”
“……或许吧。”楚别夏终于回应,声音干涩,扯得声带酸痛。
“我放弃去改变父母了。”他又呼吸了两下,才说。
“又或者说,其实我一开始就不该起这种心思。”
段骋雪听着。
“过去的几年里,我一直希望他们能认可我,像阿叡爸妈那样,支持我。”楚别夏说,“为此,我常年处在一种……努力,但似乎永远都得不到的自怨自艾里。”
“我很奇怪。到底是我做的不够好,还是只要偏离他们的规划,我再怎么做都是错的?……但我又不认为我是真的错。”
“你没有错。”段骋雪说。
“是。”楚别夏说,“可他们也没有。”
“我知道,我理解。在他们的认知里,某一条路走下去,就是一辈子的衣食无忧,在他们的年龄里,只能认可这一个方向,我能理解。”
“我只是觉得,暂且不论对错,他们能不能相信我一次?相信我正在成长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相信我真的想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有的时候我也会偏激地想,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能给,怎么能算是好的父母?”
楚别夏停顿片刻,轻轻摇头:“但是最近我意识到,我不该,也没有立场要求他们成为一个让我满意的的父母。因为我自己也不是一个令他们满意的孩子。”
搭在他头顶的掌心忽然一重,惹得楚别夏失笑:“没关系,我现在没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应该没跟你说过,我父母是自由恋爱认识,但事实上,我一直都不觉得他们构建了一个温馨的家庭。他们不常爆发那种惊天动地的争吵,但经常冷战,或者怨怼……说的大多都是对彼此的责怪。他们会说我为你付出了什么,而你没有让我得到相应的回报。”
“不是这样算的。”段骋雪说。
“是啊。”楚别夏点头,“但我也是重新遇见你之后,才逐渐意识到这似乎不太正确。”
“然后我就发现,我一方面觉得这种说法很荒诞,另一方面,却也不自觉的在用这种说法要挟他们,一直都是。”
楚别夏垂眸:“总之……这种荒诞的交换,现在结束了。”
他侧头,看向段骋雪:“你或许已经忘了我们分手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我知道,在你的视角里肯定很莫名其妙,忘了最好。”
“那天我听见你说,你逃了家里的宴会,可能会因此挨揍或者什么……但你说,你是为了和我见面。”楚别夏轻轻笑了一声,“不夸张地讲,我当时确实在害怕。”
“为什么呢。”段骋雪问。
楚别夏轻叹。
“我突然想到你为我做了太多的东西,为了中午跟我一起吃饭偷偷带手机订餐,逃半节课从附中跑到一中,你还说你是请假走过来的,傻子,额头上的汗都没擦……”
他声音低下去,顿了两秒才说。
“我怕还不起你。”他说,“也怕你哪天会后悔,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打水漂一样,昙花一现的,最后变成塘里沉底的泥。”
等待半晌,楚别夏听见段骋雪的声音。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
楚别夏看向别处,心里微微绷紧着,嘴上仍作随意,调笑道:“很莫名其妙的拧巴,是不是?”
可段骋雪摇头:“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想。”
楚别夏没有回头,目光却忽地凝住,心思被段骋雪提出的话题攥牢。
段骋雪想了一会儿说:“人从本质上都是利己的生物,你认可吧。”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说这个,听起来似乎和他们讨论的议题背道而驰,楚别夏犹豫片刻,还是点头:“我清楚自己是自私的。”
段骋雪轻笑:“我也同样。”他说。
“虽然说是为了见你跑出来,但事实上再往前追溯,我为的其实只是追逐快乐而已。”
楚别夏终于看过来,段骋雪眼底是自然而然的松弛感。
“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所以我来见你。就算真的回去挨了打,一定要讲理性,那也只是我为了得到开心而作出的必要牺牲。”
“如果哪天我说,我是为了你而做这些事情,如果我把它称之为牺牲的话……那只是我在掩饰自己的卑劣。”段骋雪说。
“是我变心,还要把责任推到你头上,想全身而退。”
说到这儿,段骋雪忽然停住,意识到什么一样,紧接着说:“那个,我只是几个例子。不是说我会变心的意思……”
他解释的样子手忙脚乱,担心和慌张从每一个小动作里溢出来,和刚刚理智讨论问题的家伙判若两人。
楚别夏忽然抬手,捉住他仓促摆动的指节。两人对视了两秒,楚别夏收回视线,但没有收回牵着他的受,只是向下自然地垂到身侧,随着脚步轻晃。
“我知道你不会。”他忽然说,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喧嚣的人群里。
似乎察觉到这一点,楚别夏将和对方相牵的手紧了紧,略略抬高声音,再次开口。
“我知道你不会。”
“……为什么。”段骋雪难得怔愣,像得了什么从天而降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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