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的希望[足球](23)

　　他们果然进球如麻。二人配合天衣无缝，传球、接球行云流水，像灵魂伴侣。在中超，还有亚冠，他们经常能弄出来10个以上的进球数，叫众人目瞪口呆，好像，他们二人无比珍惜每一次的配合机会。
　　每次一人传球一人射门最后真的破门得分时，他们都会非常正常地拥抱彼此、庆祝得分。有时沈珩一步跳到斯汤顿的后背上，斯汤顿则背着沈珩在看台前绕圈、示意，又有时，沈珩面对斯汤顿弹地、跳起，斯汤顿则搂着沈珩的双腿，把他举起来，再掂一掂，让他接受万人欢呼。有回沈珩滑跪失败，斯汤顿还笑着给他揉了揉腿。
　　还有，在北京xx，不知何时起，中国球迷好像默认他们俩的“情侣关系”了。
　　论坛还有微博上面总有帖子讨论这事，到后来，挺莫名地，大家就都没有异议了，还时常插科打挥。
　　比如有回场地太滑，沈珩想要伸脚接球，结果一个大劈叉，坐地上了，球迷论坛到处都是：【卧槽！沈珩竟然可以劈叉！斯汤顿真有福啊！】
　　再比如有回，北京xx亚冠对上菲律宾的一支球队，媒体记者报道球队已经下榻某家酒店。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一条新闻，没想球迷纷纷留言：【千万别把斯汤顿和沈珩安排在一个屋！会输给菲律宾的！！！】
　　沈珩也是挺无语的。
　　在北京xx的第二个赛季，第一场比赛，沈珩遭遇十字韧带三级撕裂的大伤。他修养了六个月，可是由于年龄原因，他康复得并不算好，9月份再回到赛场后，他总觉得膝盖发软，使不上力。正好北京xx要提一个希望之星到一线队来，而他们两人位置重复，于是沈珩决定退役，让出位置。他知道，真正地爱一支队伍，是在某个时刻主动离开它。
　　他告诉北京xx说，斯汤顿也不会留下，他们可以出手抢夺某个热门外籍球员了。
　　…………
　　退役那天，北京xx举办了极盛大的告别仪式。
　　北京xx的球迷们都打出了立牌、横幅。
　　其中，首排中央最大的那张横幅书写的是：【你曾是少年。】
　　沈珩是在两支队伍的夹道欢迎中上场的。
　　开场前，北京xx先放映了一支五分钟的短片。
　　首先是他第一次为中国队出场比赛的画面。画面上，青涩的他跑进球场，解说员则介绍着他：“他叫沈珩，20岁的年轻小将。这是他第一次身披国家队的红白战袍，带着胸前的五星红旗，为中国队出场比赛……”
　　接着是他世预赛的关键战中踢飞了的那粒点球……还有之后生死战里打进去的精彩进球……
　　再接着是……
　　沈珩眼睛微微一跳。
　　是他参加过的唯一一届世界杯，是他得到过的唯一一个好机会。此后，因为中超限薪，中国没有大牌外援可以归化了。
　　那年世界杯，中国队三战皆负、一球未进，然而，沈珩其实有过机会。对最弱的那个对手时，某个归化球员队友传出来了一记好球，可沈珩突然间见到一个这么好的机会时，脑子里竟嗡嗡直响，没有冷静地过掉对方门将，而是急匆匆地起脚打门，结果，那个门将倒地一勾，勾到了。
　　赛后，沈珩又被口水淹没了。什么“到国家队立马哑火”“关键时刻又掉链子”，等等等等。
　　最终让他被原谅的竟是某个综艺节目。那档著名综艺节目请了所有主要球员，讲世界杯。大家按照节目台本频频抛梗以及接梗，十分有趣，最后到了沈珩这边，沈珩知道自己应该讲出那些“名言”来，为这节目博得关注，可实际上，沈珩嘴巴开开合合、努力良久，还是不行。他的眼泪一直都在眼圈儿里乱滚乱转，到了最后，沈珩知道自己哽咽了，于是终于彻底放弃，弓着腰，垂着脸，手肘撑在膝盖上，用两只手捂住眼睛，一哽一哽地说：“对不起……我太没有幽默细胞了……我本以为我可以跟现场观众一起大笑，像大家说的一样，中国足球至少可以提供段子、当开心果，可是……我做不到，我笑不出来……我好难过。”“这几个月我无数次午夜梦回那个球场……我太没用了……”
　　而后，节目首次鸦雀无声。
　　第二天，出乎意料，他被原谅了。
　　告别短片第二部 分是沈珩的俱乐部生涯。
　　一开始是他加盟到北京xx青年队的自我介绍，球队官宣用的素材。视频里，他有一些拘谨不安，说：“大家好，我叫沈珩，今年12岁，是北京xx的一名球员……”
　　而后是他升上了北京xx一线队的影像文件。视频里，解说员道：“沈珩今年只有16岁，他创下了中超最年轻的出场球员的记录……”
　　再之后，是留洋的奇妙旅程。
　　第一场比赛，第87分钟替补亮相，碌碌无为。
　　而后转会到新球队，在掌声中首发登场。
　　他又回到国王，国王球迷热烈欢迎他。
　　看到这些影像资料沈珩眼睛有一点湿。因为当年决定留洋的勇气，他得到了许多荣誉，也得到了……斯汤顿。
　　视频最后是回归了北京xx并且首发的那一天，他再次穿上这件球衣，再次踏上这个球场。视频里，北京xx的球迷们打了显眼的横幅出来，上面写着：【沈珩，在外漂泊12年后，欢迎回家。】
　　……
　　视频放完，比赛开始。
　　90分钟的时间里，沈珩自己独中两元。
　　他专心地感受一切。
　　他知道，这场比赛结束以后，他就没有上场机会了。他不打算当教练，也不打算当官员——虽然足协几次邀请。他很清楚斯汤顿将回到英国再踢两年，他想陪着。斯汤顿陪他两年，他也陪斯汤顿两年。而后，斯汤顿将成为战车助理教练，开始教练生涯，他与战车已经说好了。沈珩觉得斯汤顿也真的适合教练一职——他一直有超前意识，也一直有指挥才能，而且，斯汤顿着西装革履也真的是迷人极了。而他自己呢，实在不想异国恋，因此，他打算开足球学校，斯汤顿走到哪儿，他就开到哪儿，叫中国的年轻人能在欧洲训练、比赛，提高水平。
　　他16岁知道斯汤顿。在37年的生命里，斯汤顿已经占据22年，还将占据更多。
　　不管是什么，斯汤顿要，他就给。斯汤顿要他一辈子，他也给。
　　比赛的第90分钟，教练换了沈珩下来。提前下场是个惯例，这样，沈珩可以在全场的掌声当中走下球场。
　　当看见第四官员举起换人的牌子时，沈珩心中一下涌出千般留恋、万般不舍。
　　然而一切总有结束。
　　他跪下来，无比深情地吻了吻他脚下的丛丛绿茵。
　　此时的他知道，北京xx体育场外还有一些告别活动，而球迷们也一定会站在场边等他出现。
　　他也知道，马上，他熟悉的体育媒体就会发出题目叫作“传奇退役！！！”的报道来。
　　他还知道，马上，他也会发出已写好的告别微博。
　　那篇微博很长很长，他很喜欢最后几段。
　　那几段话是这样的：
　　【我很庆幸，12岁那年，在红色的田径赛道、与绿色的足球场间，我选择了一片绿茵。
　　很多记者问，沈珩，12岁到37岁，整整25年，你最骄傲的是什么呢？是对战车的惊天倒钩？是帮国王保级的那记绝杀？是世预赛的关键进球？还是世界杯上的队长袖标？我想说，其实都不是，我最骄傲的，是我很清楚我的天赋有限、无数次怀疑自己、无数次迷茫未来，可我始终没放弃过。
　　我一直拼命努力，想成为当初那个被认为是“希望”的我自己。
　　谢谢所有人。感谢球迷，感谢国王，感谢……最感谢北京xx，当年放弃争夺冠军，为了中国孱弱的足球，支持我去留洋。
　　还有，不要难过。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是，“一代人终将老去，也总有人正年轻。”】
　　走下场时，太阳正好非常刺目。
　　他眯起眼，看着太阳，一步一步，走下场，也走下舞台。
　　从此，他主要是斯汤顿一个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