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没有嘱托,没有道别,她见到女儿了吗?真希跟真依是没有看见母亲的,她们忽然被家中侍从提溜过来,塞了两个包袱,就直接走啦!
或许女人看见了女儿的背影,但也只是躲在障子门后的一瞥,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单看这些,很难说禅院家的女人有情感,她们更像是某种有别于人的生物,被驯化成为这庞大家族的一部分,像螺丝钉、像家具,就不像个人。
可你说这是与生俱来的吗?又不是,否则为何真依与真希拥有如此外露的情感呢?由此看来,她们分明是被塑造成这样的。
她像一抹幽灵,行走在禅院家的走廊上,踮着脚尖,不露一点儿声响,等来到直毘人的房门外,又端端正正地跪下,抚平衣摆上的每一丝褶皱,恭敬地出声道:“家主。”
直毘人是无所谓的,大咧咧道:“进来。”
等她推门进来了,直毘人仿佛想说两句话,譬如叫一下她的名字,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只知道她是扇的妻子。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这不是很正常的吗,禅院家的人那么多,哪怕是他也不是每个人都认识的,一些沉默的仆从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却不为人所知,术师的妻子也是如此,她们不怎么抛头露面,哪怕生下有才能的孩子,也只能成为“XX的母亲”一类的附属品,从不拥有自己的名字。
直毘人言简意赅道:“她们已经到横滨了,刚从家打电话来,说要给孩子的父母报平安,扇正在东京的医院救治,还没回来,只能喊你来。”重点是对方指名要跟妈妈联络,哪怕打电话给扇,他也不会想听见耻辱的女儿的声音吧。
女人依旧没出声,只把手机接过去。
她当然会使用手机,她毕竟不是个孩子,偶需跟外界联络,当然了,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宅门内。
“妈妈。”最先入耳的是真希有些拘谨的声音,她不是那么擅长跟母亲对话,毕竟她看不见咒灵,没有做术师的潜能,她诞生后,禅院扇从来都对她不闻不问,母亲也似乎更爱真依。
那是当然的,若说禅院家的女人本就过得不好,她的存在只会让母亲的生活雪上加霜。
至于为什么不是与她关系更好的真依拨电话,那是因为她是姐姐,对双胞胎来说,跟母亲报平安是个新鲜东西,她们这通电话上来又是打给直毘人的,对孩子来说足够她们紧张啦,这让人紧张的事儿,应当由她来尝试,确定安全后才轮到妹妹。
“真希。”平静的、没有一点儿波澜的女声。
真希的心立刻平静下来,看吧,果然是平时的妈妈,她甚至不想称为妈妈,太亲昵了,叫母亲还差不多。
又带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恐怕在她跟美久对话,见识到原来世界上也是有这样的母亲时,对自己的妈妈也怀揣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就好像跟对方说的一样,她会期待自己报平安似的。
现在希望落空了,她也认清了,果然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啊。
“我们……”她只准备公式化地报备一下,说自己跟真依到横滨了,她们吃了饭云云,可母亲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好像是迫不及待打断了一样。
用她没有起伏的,冷冰冰的语调道:“真希,要听话。”
真希,要听话。
这句话像一桶冰水,从真希头上劈头盖脸地浇下来,熄灭了她心头跃动的小火苗。
她的记忆回闪,想到了无数场景,譬如被比她年纪大点的孩子,那群烂人男孩儿打得鼻青脸肿时,母亲一边擦膏药一边冷冷地诘问:“你为什么要去惹他们呢,真希,要听话。”
于是她连一点儿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蹙眉,外人看来,她浑身上下的尖刺都竖起来了,迫不及待地将手机扔到真依手上道:“给你。”
一句话都不想说。
真依早就习惯了姐姐跟母亲的相处模式,她乖乖接过手机,充当母亲与姐姐间的话事人。
“摩西摩西,妈妈。”
“嗯,我们已经到横滨了。”
“住在甚尔哥这。”
理论上她跟甚尔是同一辈的,他们都是禅院家的27代,所以称甚尔为兄,这也能证明禅院扇这一脉子嗣有点儿艰难,孩子少还年龄小。
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再生一个的念头,准确说来从真依真希诞生,他这想法就没有决断过,加茂家有外室,他们也不是没有,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成功,由此可见是扇的问题。
“嗯,我知道的,我会看着姐姐,我们都会听话的。”
真希听见这话,烦躁感越发强烈,听话、听话、听话,真依还不够听话吗?
对我说说也就罢了,对她也这么说,难道没有别的词语了吗?
她心理是很不舒服的。
谁知道这话说完,真依就放下手机,她有些紧张地看向真希道:“妈妈说可以了。”
跟双胞胎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真希立马就懂了,这是不敢去找大人呢,于是她接过电话,直接找了在客厅里翘着二郎腿看电视的甚尔。
美久、甚尔跟惠都在客厅,讲走廊留给她们,这是美久要求的,她认为,这是对双胞胎们的尊重。
也就是明面上的罢了,小惠的耳朵或许没有那么灵,甚尔却是一定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的,当然了,对他来说说很么都无所谓,他才不在意呢。
真希把手机往甚尔面前一递,言简意赅道:“说完了。”
美久是很诧异的,如果是她的话,总有很多问题要问,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人家对你好不好不要添麻烦,最后还要跟借住家庭的父母寒暄一番……怎么都要打半小时才行。
甚尔在一旁懒洋洋地补充:“我都跟你说了,禅院家的母亲跟你可不一样。”
他几乎想不起母亲的样子,还有父亲,毕竟他一点儿咒力都没有,从出生起就是父母的耻辱,于是乎。从小到大都像是天生天养的狼崽子,根本没人管他。
说完话,甚尔就把电话接过去了,对面也换成了直毘人。
他随便讲两句:“嗯嗯,没错,就这样,随便吧,挂了。”
都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挂了就真挂了。
*
直毘人那儿也觉得这通电话来得莫名其妙,哪怕他是禅院家难得的开明人,也不会开明到懂母亲心思的地步,尤其他跟甚尔一样,对生养自己的女人几乎没有印象。
除却真希那样的,大多数禅院家的女人都安静而温顺,没给人留下任何的印象。
他对那个记不起名字的女人说:“就这样,她们已经到甚尔那了,之后会为了侍奉惠而留在横滨。”礼貌性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当然是没有的,女人一欠身,又跟尊人像似的站在一边了。
直毘人摆摆手说:“你回去吧。”
遂悄无声息地离开。
也只有她绷直的,甚至不敢让指甲陷入肉里的指节才能隐晦地表现她的情绪。
隐忍的、紧绷的。
*
视角转换至小惠家,真希跟真依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买家具起码要等明天,今日只能对付一晚上。
在甚尔的强烈建议下,小惠早就独自一个人睡了,这年纪的孩子又没什么男女有别,于是抱了三床被子铺地上,三人一块儿打地铺。
至于换洗的衣服,真希真依自己有带,都是和服,美久看后还一惊,笨手笨脚地折腾半天都没把系带换上,最后还是甚尔出马帮她们系结。
没办法,谁叫他穿了将近二十年的和服呢。
九点时孩子们都睡了,毕竟是幼稚园的孩子,睡得要早,那接下来就是大人的时间。
甚尔是懂美久的,给她开了一罐啤酒,还把冻好的冰球倒出来。
他自己不喝,甚尔很不喜欢酒的味道。
又从冰箱里拿了下酒菜,盐水毛豆。
他单给自己倒了一杯乌龙茶,跟美久说:“你看,我说了,那家族的女人跟你不一样。”不是有那么多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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