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脚步声响起,阿耳戈斯的身影终于完整地出现于镜头中。他和赫尔克里印象中的形象没什么区别,穿着一件长袍,手腕上系着蓝色金属圆环,慢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猩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过了一会,他直视镜头方向的虚空自言自语:“你们错了。真正的‘火种计划’不止没有结束……它甚至还未正式开始。但这些也没必要说出来,毕竟,今日恐怕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祝你在前往终末的途中走得顺利,金刚狼。”
金刚狼是刚才和他对话的人。
画面一变。
赫尔克里感应到了‘角色’,他从上帝视角变成了‘玩家角色双视角’。这是一间放映室,阿耳戈斯的投影出现在‘赫尔克里·雨果’对面,两个人相向而坐。
沉默了很久后,阿耳戈斯突兀开口:“你不觉得愧疚吗,侦探?你做过的事,你将这颗星球变成的现在这副样子,令任何知晓你存在的人都会感到恐惧。然而你身为人类的一员,难道不曾有半点感触?”
‘赫尔克里’双手交握放于腿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阿耳戈斯:“直面你的内心。亡羊补牢解决不了任何事,你心知肚明。是你打开潘多拉的盒子、引发了战火和无穷无尽的死亡,上帝已死,这些罪责都要算在你的头上,你若不下地狱,这世上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你作为侦探,每解决一个案件、拯救一条人命,难道就能和你间接杀死的那些生命一笔勾销?连我都知道,世上没有这种好事。”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加入天启公司,别再和宇宙的大势所趋作对,你根本赢不了,就算赢了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二——”他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匕首,推到赫尔克里身前,“永眠也是一种享受。死亡才是最诚恳的赎罪,如果你愿意把它插进自己的胸膛,那么过去的一切就算它们没发生过。”
赫尔克里感到一阵恍惚。
他面前是阿耳戈斯的虚拟投影,为什么能递过来真实存在的匕首?
幻觉?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又从他的头脑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手指不明显地僵了一下,缓慢握住匕首冰凉的手柄。加入天启公司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为阿耳戈斯打工让他想到就觉得恶心。
可是前方只有两条路能走。
阿耳戈斯说得没错,上帝已死,除了他自己,谁又能给予审判?
然而又有一个想法忽然间冒出来:为什么不去天启公司上班就得死?背景设定这么黑暗的赛博游戏真的有人玩吗?
感受到他的反抗,阿耳戈斯的瞳孔中光芒大盛。
许多奇怪的想法再次烟消云散。赫尔克里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低头看着匕首,感到死亡确实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只要将它插进心脏,那么活着的人所需要考虑的一切,希望、未来、责任……全都与他无关了。
这么想着,他将匕首锋利的一端按向胸口。
尖锐的疼痛从不断跳动的器官传来,鲜血涌了出来。阿耳戈斯却露出满意的表情:“做得不错,继续吧,侦探。”
匕首尖彻底彻底没入身体。赫尔克里昏昏沉沉,违和感再次浮现出来:游戏又没出bug,我为什么要自杀回档?
等等,这个游戏有存档吗?
没存档的游戏死了可就直接传送回老家了!!
他悚然而惊,心脏蓦地蜷缩起来,在猛烈地疼痛中打了个寒颤,却陡然清醒。
意识回笼,他坐在‘萨维奇’对面,用对方的小刀捅自己,已经捅了一半了。
赫尔克里:……
造孽啊,这具身体最近真是饱经风霜!
他还没什么事,只想着怎么在不大出血的前提下把匕首拔出来,‘萨维奇’却像被人迎面揍了一拳,捂着头发出闷哼,脸色刷一下白了,还控制不住地呕出口血来,踉跄地扶着椅子起身惊疑不定地问:
“你的魔法抗性怎么可能有这么高?!”
连奥丁都不一定能这么快察觉他的精神入侵!
赫尔克里看他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简直无话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别人说我不会死,我就真的不会死?”
别不信啊!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理论上应该活了几千岁的北欧神明竟然这么叛逆,一被人拆穿身份想的不是交谈探底而是直接动手……这一次算是高估对手的心理年龄,导致大家不在相同的战线上。
洛基问:“你怎么知道我能施展幻象……”说到一半他自己反应过来了,“是黑寡妇告诉你的。”
娜塔莎听侦探说到‘阿斯加德继承人的弟弟’,仿佛在试图恶心某个不在场的神的时候,就反应过来,用早年间谍密码写了主要几条关于洛基的情报。
赫尔克里裹紧大衣默然无语。洛基想必也是觉得非常尴尬的,他看看坐在原地脸色不好、却生龙活虎离死还远着的侦探,又转过头瞥了眼窗外,已经打算故技重施幻化成黑鹊飞走了。
赫尔克里却不肯让他离开,又问道:“洛基,你究竟杀死了多少个天眼会的特工?这栋建筑里除了你、我和绿巨人之外,还有任何活着的人类吗?”
当他不再用敬语时,哪怕是平和的语气也显得咄咄逼人。
洛基本来迈出去的脚顿时收了回来。他装作是刚想来这回事,一按脑门说道:“我都忘了这回事了,不过你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具体数字?”
他拍了拍手,周围环境立刻如漆面剥落,露出隐藏在假面背后的真实。
只见会议室里桌椅翻倒,划痕清晰可见,周围到处是血和人类
脏器组织残留物。几颗子弹嵌在墙里面,留下一片焦黑。头顶灯光接触不良似的闪烁个不停,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被打碎了,上面也沾着血迹和脑浆般的白色液体。
这种魔法对洛基来说本该如呼吸一样简单,结果现在,他施法的双手刚放下就感到强烈的反胃。血和胃酸共同涌向喉咙,他拼命抵抗着前所未有的剧烈眩晕和疼痛,本来预定好的垃圾话又咽了回去。
赫尔克里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干脆地拔出胸膛上的匕首,撑着桌子走出房门。
走廊里混乱程度少了一些。两侧有掉落的墙皮和打斗痕迹,是往另一个方向去的,不过赫尔克里先往出口走,很快来到阿曼达·沃勒的办公室。
本该紧锁着的门一推就开,进门后便看到了倒地不起的天眼会负责人。他半蹲下来检查了一下阿曼达·沃勒的生命体征,发现她还有着轻微的气息。
不出意外。
当‘萨维奇’不了解绿巨人却在对话中提到‘渔夫’时,赫尔克里就猜测渔夫的直属上司阿曼达·沃勒在纽约而且凶多吉少。
她没有死,不知道是有特殊保命手段,还是洛基手软留她一命。
赫尔克里倾向于是前者。
他将阿曼达·沃勒留在原地,重新回到走廊中,沿着痕迹向另一个方向前进。与此同时,他的大脑自发地通过线索拟合出了事发时的场景:
天眼会内部问题最开始是出自会议室,有少数人打败敌人——这个敌人很有可能是意见不合的同事——逃了出来,这时已经没有威胁了,所以他们的情绪相对稳定,直到……
赫尔克里看着前方已经扭曲得看不出原始形状的金属门,微微吸气,按了按胸口。
然后他双手插兜跨步走进去,只见这是一个堪称恢弘的控制室,天花板有三层楼那么高,无数台计算机屏幕覆盖了四周的墙壁,染血的电缆在地面上穿行,时不时还闪出火花。旁边巴掌大的绿色屏幕上写着:功率过载17%。
控制台有一具人类尸体,也是赫尔克里看到的第一个完整的尸体。
是个男性青年特工,一手按在控制台上,另一只手指尖下垂,正对的地上有把枪。他浑身是伤,场面惨烈,然而脑袋后面有个弹孔,看着是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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