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楼里大部分都是病重的患者,不可能一句疏散人员就把他们连维生机器一起抬出去。
所以警方只封锁了天台,并且大部分警力都在安抚人群,这样混乱的情况,想要溜进来是很轻松的。但是要上去天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萩原研二在封锁线外站了一会,很快就有一个人来到他身边,对方一身侍应生一般的服装。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变得颇为凌乱,最主要的是那张脸——
“阳希?”
“萩原哥……”匆匆赶来的的A君没时间跟他解释太多,催促道,“时间不多了,我们快一点。”
萩原研二把衣服给他,对方迅速换上,虽然大了很多,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将就一下,等他戴上头盔,萩原研二立刻架着拐杖带他往炸?弹的方向走。
“现在情况紧急我就不问了,但是之后一定要好好给我解释一下哦。”
比如为什么是A君,对方又是怎么和秋泽曜联系上的?
A君:……
萩原研二道:“要多长时间?我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有办法了?”
他听到通讯中上司沉稳的声线,对方让他们即刻就位,不再等到最后一秒,而是一旦听到命令就立刻行动。
A君:“什么办法?”
“没说……”萩原研二摇摇头,“没关系,我们不管他,按照你们的计划来吧。”
他们来到炸?弹前,A君迅速从工具箱拿出切线钳,对准最后一根线,萩原研二正在跟其他人闲聊,随口扯着反正最后一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我的腿都断了,让别人代劳之类的废话,给他创造机会。
A君只花了五秒做心理准备——主要是秋泽曜那边准备——然后果断剪了线。
“诶!”
注意到这一幕的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叫,“你这家伙干了什么?”
A君淡定自若:“已经解决了。”
“已经有命令了吗?”对方一愣,“确实没有爆炸的感觉、不对,你这家伙是谁来着?”
这么快?
萩原研二被他的速度惊了一下,接着反应过来,打着哈哈糊弄道:“是我们队的新人啦,我负责带的后辈哦。”
“既然危机解除,那赶紧开始处理后续吧。我这边可要累死了,拜托后辈君扶我去休息一下。”
萩原研二正要带A君离开这边,拽了一下却没拽动,不解地看过去,“后辈君?”
防护的头盔很好遮掩了A君的表情,他的声音听不出异样:“没事,我们走吧,萩原前辈。”
?
“我联系了警视厅那边,秋泽警官还在警视厅里,还有阵平和班长他们,你……”
他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之后的话,“我已经通知他们等这边有消息就立刻行动,还有不到四十秒,你抓紧时间,那边就交给你了。”
抓紧时间做什么?
抓紧时间找到秋泽曜,刚好松田阵平也在里面,让对方守在炸?弹前准备拆除,而他……
他要去杀死一个人。
诸伏景光感到了一阵难以忽视的晕眩,可能是因为彻夜奔波的疲惫,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将昏迷的炸?弹犯留在了这里,迈步向二楼奔去。
刚才的响动显然是还留在警视厅中的那几个人发出的。
他感觉到胸口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灼干了肺部的氧气,烧得他喉咙干涩,这是最合理的选择,是谁都会的选择,两边的天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可不是谁都能做到让这个选择成为现实。
他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已经做了无数个合理的选择,为了更大的利益、为了摧毁那个组织、为了……正义……
秋泽曜也将成为其中的一员,被牺牲的一员,就像曾直接或是间接死在他手中的那些无辜的人。
做出同样决定的降谷零也一样痛苦。甚至还要多不得不让诸伏景光去做这件事的一点。
他开始上楼,心跳竟然慢慢平稳了下来,和白发警官相处的那段经历在他脑海中浮现。
那张脸从始至终都是没多少表情的。但是那双眼睛却比表情更加生动,第一次见面被他突然袭击时惊愕的、被发现私生活时尴尬的、吃到喜欢的料理时愉快的、早晨起床时茫然的……
他已经近一个月没有见过对方了,前天还想过等秋泽曜痊愈出院时在家里做一顿丰富的大餐,给对方一个惊喜,他期待每个下一次见面,唯独不包括这次。
但是他不得不去,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必须去见那个人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秋泽警官!”他终于到了这个房间,认识的、不认识的全在都在里面,诸伏景光来不及多说什么,全凭本能一般突破两人拦截冲向里面,他注意到炸?弹停止的倒计时,心脏忽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从医院到警视厅的距离,如果那边爆炸这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感觉。
所以、两颗炸?弹一定是被全部解决了。是了,炸?弹是秋泽曜亲手设计的,他一定有拆除的办法,那么他身上炸?弹呢?那是炸?弹犯设计的,他有解决的办法吗?
诸伏景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仿佛得救了一般的庆幸、忐忑至极的期望、还有无法忽视的恐慌交织在一起,他将对方拉到锁骨的拉链扯开,看到了从4变换到3的数字。
秋泽曜挣开他脱力松懈的手,转身奔向窗户。
白发警官撞碎玻璃,像离开荆棘笼的飞鸟,冬日和煦的太阳照亮他单薄的身影,却吝于分一缕光给他即将陷入永夜的未来。
他跟松田阵平一前一后来到窗边,玻璃穿透手套没入按在边框的手掌,他无瑕顾及,眼睛一眨不眨望向窗外跌落地面上的人。
“秋泽!”
心脏剧烈地鼓动着。
又是那种眼神。
剪断引线的那一刻,秋泽曜的眼神和曾经他们在东京拘留所分别时,对方转身离开的那一幕重合了。
原来如此……
松田阵平任由对方挣脱开他的手掌,忽然想道——原来如此。
那是告别的意思,它们说,再也不见。
他知道秋泽曜不怎么在乎自己,受伤于对方而言是家常便饭。
他又想起搜查一课办公室里,某张桌子上很早就放上的日历,不知道从什么开始,秋泽曜似乎非常在意时间的流逝,松田阵平之前只以为是对方父母的忌日。现在看来也是,但比他以为的好像还要复杂一点。
尽管毫无缘由,或者就当是直觉,他感觉秋泽曜很早就在等着这一天——死去的这一天。
也许对方的确参与了这一切,秋泽曜早就和K先生有过联络,他顺势加入了K先生的计划中,目的却是破坏对方的行动。
但他太累了,和仇人假意合作、做着自己最痛恨的事,父母死亡的真相、一直以来的坚持和信念都岌岌可危地快要将他压垮,即使他能理解,但不代表不会怨恨这十一年以来的欺骗……所以他累了。
他登上摩天轮的时候,或许就曾抱有过死志。但最后还是责任更胜一筹,又或者没有,他只是将生死交给了命运,伤口刚好避开了要害,所以他活了下来。
而现在一切结束了,对秋泽曜来说已经结束了,这是他的双亲离开他的日子。所以他也要在这一天离开世界了。
这是期待已久的一天。
他的辛苦、他的疲惫、他一直追逐的目标,他终于可以弯下一直以来挺直的脊背,卸下一直以来的冷面,在如山的压迫下稍作喘息,然后做一个再也不会醒的梦。
但是……
松田阵平扶着窗框从二楼跳下,他半蹲在青年身前,看着对方空茫没有焦距的眼睛中不断流出的泪水,忽然扯开了一个恶劣的笑容,“哭得真难看。”
他把快乐建立在对方的痛苦之上,仅限于现在,良心一点也不会痛。
秋泽曜:……
【系统君,帮我恢复一下伤口吧。】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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