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老父亲写书日常(78)
我一定是看错了,大概。
她轻手轻脚地揉了下眼睛,在自己想明白什么之前就下意识地躲到了一处掩体之后,睁开眼睛重新再看。
织田作和太宰治仍然抱在一起,头挨着头不分彼此,明显就在深情拥吻。
而且双方看着都挺主动,织田作不像是被迫的,太宰治也不像是被迫的。
如果忽略掉双方身份,当成两个陌生人去看,分明就是一对感情正浓的恋人,气氛甜蜜得一塌糊涂。
与谢野晶子无声无息地咽了口唾沫,又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以保持清醒。
她不能慌,她本来就是侦探社相对冷静的那个人,她要是都稳不住,已经能想象到国木田跟谷崎会是什么反应了。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考虑怎么把这个消息通知给大家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自己人怎么就和港黑首领搞到一起去了?这件事乱步先生和社长知道吗?
她感觉自己的情绪乱七八糟,首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是强烈地不可思议和莫名其妙,她忍不住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再凑近一点去看。
也许他俩是借位呢?电影不是很喜欢用借位拍摄接吻镜头吗?
她越凑越近,终于看清了织田作半睁的眼睛。
那是怎样深情的一双灰蓝色眼眸?她从没有在这双眼里读到过如此清晰的情绪,也从不知道这双眼睛能如此美丽。
她有点不敢看下去了,转而去注意太宰治。
虽然和太宰治不熟,但她这两天还是稍微跟太宰治接触过几次的,毕竟是织田作认定的朋友,虽然不知道这个所谓朋友是怎么来的,但总归有点好奇。
在实际接触之后,她对太宰治的总体印象就是深不可测四个字。这个男子不愧为港黑的首领,身上天然就有种威压感。而且和社长不同,太宰治身上的气息黑暗森然,引人不适。
她想不通这么一个人如何取得织田作的信任,虽说她其实也不是很懂织田作,但她相信织田作绝不是那种容易受骗上当的人。
总而言之,她觉得太宰治那双鸢色眼睛就该是阴沉深邃的,像是泥潭和阴暗潮湿处生长的藻类。
但现在这个眼神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种含情脉脉……不对,这种轻浮活泼……不对,这种意乱神迷……不对,这种——嘶!
与谢野医生倒吸一口冷气。她被发现了。
两个男人动作自然地分开,态度淡定得好像刚才只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太宰治还对她友好地微笑了一下,但她其实更希望太宰治别笑,那一下真有点惊悚。
她攥紧手指,扯开嘴角也回以一个看上去还挺正常的微笑。
“与谢野医生,你现在住在蝶屋?”红发男人问。
与谢野晶子点头:“对,我现在负责帮鬼杀队救治伤员。”
“那这里的主人呢?”
与谢野晶子抬手往蝶屋靠内的里间示意了一下:“这里的主人名为蝴蝶忍,是鬼杀队的虫柱,对医毒之道十分擅长,能调配出足以杀死鬼的剧毒。”
“现在方便见见吗?”
“大概不太方便。”与谢野晶子想到里间此时会发生的场面,就不禁莞尔,“忍小姐正在被香奈惠小姐痛斥,大概一时半会儿都出不来了。”
“香奈惠小姐……”红发男人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
原来是蝴蝶文学的社长小姐,蝴蝶香奈惠。
与蝴蝶忍是姐妹啊。
太宰治轻快地补充道:“香奈惠小姐之前就是花柱哦,战死后忍小姐才努力成为了虫柱。”
与此同时,在蝶屋里间正进行着一场惨无人道的微笑酷刑。
蝴蝶香奈惠一边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蝴蝶忍,一边说道:“自己把自己变成人形毒药?嗯?长期服用紫藤花之毒?哎呀哎呀,真是非常果断的做法呢,小忍果然是长大了啊。”
她每笑着说一句,就向蝴蝶忍迈近一步。而蝴蝶忍跪坐着,低下头完全不敢去看姐姐。
谁能想到死人还会重回人世啊?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想要现编一套托词都来不及了。
蝴蝶忍和蝴蝶香奈惠长得很像,在香奈惠战死之前,人们还能很容易的分辨这对姐妹,因为小忍总是蹙着眉、黑着脸。但自从香奈惠战死,小忍脸上就只剩下一个表情,那便是同姐姐一模一样的微笑。
不过,现在的小忍可完全笑不出来了,只能怂兮兮地低着头盯着地板,满头是汗地思考要如何给自己解围。
别看小忍怕得厉害,其实香奈惠完全没有一丝动怒模样,维持着一贯温柔又亲切的天真笑容,让人感到放松又欢喜。窗外挤着大大小小好几颗女孩的脑袋,都因为香奈惠的笑容羞红了脸。
那些趴窗偷看的女孩子全是蝶屋护士,她们从没想过世上还有哪个人能笑得比蝴蝶忍更温柔。现在,她们见识到了。
香奈惠笑着走到小忍面前,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小忍的头发:“其实我真的不生气哦~小忍是为了给我报仇嘛,听说那位名为童磨的鬼至今都好好活着,小忍一定等不及了,才会想到把自己的死亡设计成报仇一环。这对小忍来说也是个很难的决定吧?但是的确也很理性哦,这说明小忍还没有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产生自己有能力活着杀死童磨的错觉。但你真的认为你能毒死童磨吗?还是说你打算让另一个人帮你补刀?让我猜一猜,是香奈乎吧?”
香奈惠的话语句句温柔,但小忍却有点承受不住了:“姐姐……”
她张口结舌着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病急乱投医,把求助的视线投向了栗花落香奈乎。
香奈乎是姐妹俩一起收留并培养起来的女孩子,既是两人的妹妹,也是两人的继承者,在剑术上的天赋十分惊艳,是个相当可靠的女孩。
但关乎到人与人之间的交流问题,香奈乎可就一点都不可靠了。
在小忍求助的目光逼视下,香奈乎额头上也渐渐冒出汗水,但仍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僵硬面孔,杵在一旁纹丝不动。
如果说微笑是小忍在姐姐死去后一直戴着的面具,那么毫无表情就是香奈乎从小戴在脸上的面具。
面具这种东西戴久了就会很难摘掉,多年来蝴蝶姐妹耐心地鼓励香奈乎学会表达自我,但到目前为止收效甚微。
香奈惠偏头看了眼为难到额头冒汗的香奈乎,摇着头放开了小忍:“好啦,别太欺负香奈乎了,她还小呢。”
趴在窗外的一颗颗小脑袋展开了窃窃私语:
“忍大人居然不笑了。”“原来忍大人不笑的时候是这样子的啊,有点酷诶。”
“我竟然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香奈惠大人,真是太荣幸了,我要死了!”“哇原来你是香奈惠大人的粉丝,我以前都不知道。”“因为香奈惠大人牺牲了啊,我一想到这件伤心事就什么都不想说出来。”
“香奈乎大人好像非常为难的样子。”“毕竟是这样的场面,换我也会很为难。”“总觉得如果帮忍大人说话香奈惠大人一定会哭出来,可如果帮香奈惠大人说话忍大人也会绝望地痛哭。”“不不不,现在要哭的分明是香奈乎大人……啊!香奈乎大人真的哭了!!!”
香奈乎大哭着扑进了香奈惠的怀抱,眼泪一下子打湿了香奈惠的衣襟。
香奈惠不知所措,小心地拍打香奈乎后背,低下头凑到香奈乎耳边:“我不说小忍了好不好?我不说她了,你快别哭啦。”
“不……不是因为这个……”香奈乎艰难地组织了好久语言。
她心里有很多话,已经想说很久了,但喉咙却像是被石头阻塞一样,许多年来都没能完整地表达过什么。
她没能及时表达的一切,正是她一直都在后悔的事情。
在参加香奈惠葬礼的时候,所有人都哭得很伤心,只有她一个人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格格不入,像个没有心的石头孩子。
但她不是不想哭,她其实很想和大家一起痛快地表达伤感,但那时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