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黑一只兔(9)
浓烈得令人作呕。
在夜晚舒展身姿的野兽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停下脚步时一切尘埃落定。
染血的头颅高高抛起,面容安详。直冲天际的血柱化作成千上万颗血珠,沐浴在血雨中的神烨表情逐渐变得鲜活。这一幕转瞬即逝的绝景,他怎么也看不腻。
在离开前,无头尸的异样让少年脚步顿了顿。
男人依然保持着瞄准射击的姿势,一手托抢,一手搭在扳机上。
神烨忽然就笑了,“我收回之前的话,你已经摸到门槛了。只不过,我更强。”
一脚从楼顶边缘踏出,急速坠落带来了强烈的失重感。
即使是肉/体强悍的夜兔,从这个高度跳下去也不免受伤,彻底复原需要花费一小段时间。但神烨不是普通的夜兔,他的母亲徨安之主江华是从龙脉‘阿尔塔纳’中诞生的变异生命体,和地球上的虚属于同样的存在。
比起哥哥体内更纯粹的夜兔之血,神烨则拥有一部分源自于母亲的力量。
“轰——”落点附近的地面下陷数米,扬起的灰尘与碎石形成了沙色的浓雾。这是大厦底下的广场,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最近横滨的混乱局势普通人也都略知一二,到点后没有一人停留在此,更不会有员工留下来加班。
神烨伸了个懒腰,裂开的腿骨眨眼间便得到了愈合。如此恐怖的恢复力完全可以称之为超速再生,而他能做到的还不止如此。
不久前还在街心花园的商务车正停靠在路边,他的视线扫过去时司机按了两声喇叭。车门被人从内而外打开,小田慎一弯腰走了下来,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神烨脚步轻快地上了车,浓郁的铁锈味很快便充盈了整个车厢,将真皮座椅特有的皮革味掩盖住。坐好后他一脸乖巧地朝活下来的另外几人打招呼,殊不知他此时的形象着实有些吓人。
白色的长袍已经彻底变成了暗红色,脑浆与碎肉黏在了发丝上,手里的紫色巨伞还在滴着血。
——来自救命恩人的问候感动吗?
——不敢动不敢动。
前排是司机跟小田慎一的副手,中间坐着三名普通成员,后排靠左的位置被神烨占据,也只有小田慎一敢在这种情况下坐在他身旁。
车子发动后,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请问怎么称呼?”
“我叫神烨,来自——”少年微微眯起了双眼,车窗外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将黑暗驱散,他紧抿着的唇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中,后者以为这位年龄不大的佣兵在思索他们的可信度。于是,他试探着接过话头。
“种花家?”
神烨轻笑一声,联系上太宰治曾将他认定为‘外国人’的说法,这个‘种花家’应该是存在于与这片土地毫无关联的另一个国度。排除发色、瞳色以及随处可见的伞,最显眼的就是……
“看来我的衣服出卖了我。”
“确实如此。”小田慎一点了点头,他曾随首领一同前往那个历史悠久的国家,朱雀堂新一任掌权者就是类似的打扮——玄色长袍上绣着一只翱翔天际的神鸟。
“神烨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既然提前结束了休假,就顺便找份新的工作吧。”神烨面带笑意地说道。
“还请神烨君考虑一下我们小田组,待遇方面可以商量。你也看到了,最近横滨的局势十分混乱,死伤惨重,几乎所有的黑道组织都处在人手严重不足的境况。”
“小田组啊……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田慎一。”
“啊咧~,应该不是巧合吧,小田先生。”
面容冷峻的男人眉峰处有一道醒目的刀疤,听到少年带有调侃意味的话语时,他的表情没有显露丝毫的异常。
“家父正是小田组第四代首领。”
“这样啊。”半晌过后,神烨才悠悠地开口道。“可以哦,只要报酬合理,我不挑雇主。”
……
夜色渐深。
黑色商务车沿着宽阔的街道一直开向了横滨郊外,刹车声响起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栋典型的日式和风建筑,占地面积颇大。
漆成朱色的大门外左右各有一尊雕工精湛的石麒麟,高高的院墙将意图窥伺内院的视线阻隔在外。
拉上手刹,车子熄火,靠近车门的下属已经率先下了车,接着便是与他坐在同一排的两名小田组组员,三人恭敬地等候在车门两旁。
副手从座椅底下摸出一个联络器,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任何人都禁止进入大宅,哪怕是少当家也一样。否则负责巡逻的组员会将闯入者射成筛子,不论身份。
半分钟过后,以往都会被迅速接起的通讯迟迟得不到回应。小田慎一面色一变,翻身下车。在先前的战斗中,他右肩中了一枪。此时,情急之下徒手攀上院墙,那灵活的动作完全看不出他受了伤。
分布在各个角落的石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照亮了充满禅意的庭院。小田慎一瞳孔猛地缩紧,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一股脑涌入鼻腔。
院子里的造景几乎没有被破坏,假山、惊鹿、名贵花草都完好无损。但是在正中央的鹅卵石走道上,尸骸堆成了几座‘小山’,红得发黑的血液漫过大小不一的石子,边缘部分已经开始凝固了。
在车上闭目养神的神烨忽然睁开了双眼。
“赶尽杀绝啊……”
第8章 差点失业的兔子
小田慎一几乎是从墙头摔下去的,狼狈爬起后踉踉跄跄地冲向了那些一同出生入死的下属。
四井修司,正村政彦,智内太郎……
道明秀树,西丸新一,左川和延……
一个个看过去,每一张熟悉的脸都毫无生气。浑浊的双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心脏、咽喉、眉心等要害被多发子弹绞得稀烂。
——是谁?!到底是谁!!!
小田慎一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尖锐的耳鸣声在脑海里炸响,侵蚀了他对外界的感知。眼前只能看到一片鲜红与雪白,那是血液、脑浆,还有支离破碎的骨头。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在庭院上空回荡,久久不散。
死不瞑目的亡灵们伸长了双臂,却再也触及不到生者的世界。他们沉默着、愤怒着、期待着亦欣慰着,而后化作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飘向黄泉。
人,一旦承受的痛苦超过某个临界点,思维、情绪便会彻底麻木。小田慎一此时正处于这种状态中,即使悲痛万分他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就在这时,惊呼声接连响起。他的副手与另外四名下属也都赶了过来,眼前的惨状让几个大男人瞬间红了眼,无处宣泄的恨意一股脑堵在了胸口,连呼吸都仿佛在灼烧。
“少主!”面容刚毅的高津健太上前两步将人扶起,他不仅是小田慎一的副手,还是被第四代首领收养的义子。年龄稍长几岁的他可以说是看着慎一长大的,这些年也一直跟在义弟身边。除了两人关系好以外,还因为在一众下属中就属他最善格斗,同时也最忠心。
“少主,冷静!还有义父——”
没等高津健太把话说完,小田慎一猛地将人推开,布满红血丝的瞳孔中是无尽的悲凉。他很清楚,迎接他的只会是又一次绝望。
一路跌跌撞撞朝前厅跑去,就这么短短数十米的距离,途中滑倒三次,留下一行扭曲变形的血脚印。
当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小田慎一终于崩溃了。
写有‘仁义’二字的挂轴溅上了一团团暗红色的血渍,身穿玄色浴衣的老者已死去多时,尸体诡异地扭曲成一团。七把薄如蝉翼的短刀分别插在了他的眼、耳、口、鼻、喉,身下的蒲团被鲜血与肉沫浸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后赶到的高津健太也没好到哪儿去,义父在世之时待他如亲子。回想起往昔那一幕幕严厉又不失慈爱的教导,这个内心坚韧的汉子双手捂脸,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