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庭都在围观老子谈恋爱[红楼](23)
这话让贾琅的心猛地一颤,抬头看那白袍青年时,却只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满的认真。像是有无数簇不知名的暗色火焰在眼中燃烧,让他整个人都光彩熠熠。
孩童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我一直不敢与你提,我想看一眼我的姐姐……”
愈是近乡愈是情切。虽然知道水溶怕是有法子让自己看到姐姐的,可是想着……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开口。
她若是忘不了我怎么办?
她若是忘了我怎么办?
这两种想法交织缠绕,让贾琅几乎恨不得把自己一分为二,另造出一个自己回到那前世里。他既不愿姐姐为了自己的死而牵挂于心悲悲戚戚,亦不愿她就此放下,好像生命中从未来过他这个人。
这样说很自私,贾琅自己也知道。只是,当涉及到情感的时候,人的理智似乎都不受大脑的掌控了。明明说要忘记,明明说要好好地活下去,明明说不要哭……却又害怕着,心中记挂的那个人,真的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把一切过往的痕迹擦得干干净净,继续平静而开心地过属于她的日子。
那样,自己的前世,真的是连生存的意义也没有了。
他这百般心思虽然不曾说出口,可面上的犹豫踌躇之色都入了众仙的眼。水溶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最后突然执住他的手,道:“不要怕。”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贾琅却像是受了莫大的触动,整个人都轻颤起来。半晌后,他轻轻点了点头,下意识将青年的手握得更紧。
水溶自宽大的白蟒箭袖中掏出一面小巧的镜子,形状十分别致,竟是一颗圆润的水滴。背面雕刻着翻卷的祥云,又带有霞光万千,看之令人目眩神迷。镜子的表面,却是一圈一圈荡漾着的水的波纹。水溶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一点,那波纹便向四方流动开去,隐隐现出一个窈窕的人形。
贾琅的呼吸不由得停滞了一瞬,眼睛眨也不眨,认认真真地盯着那个模糊的影子。随着水纹慢慢扩散出去,水镜中的人也终于彻底显出来了,是个一头黑色长直发倾泻在肩头的女子。穿了干净的白裙子,正虔诚地微微闭着眼,把燃烧着的一炷香缓缓插到了那壁炉上的香炉里。
贾琅怔怔地注视着,一句话也不说,眼里却已不声不响地噙了泪。
那是他的姐姐。
他们相依为命了十几载,那些为自己抚平汗珠的温柔的手,在黄泉的边缘苦苦将自己拉回去数次的坚定的手……他所体验到的人间最真挚而铭刻于心的亲情,全都来自于这个人。
朦胧的水汽遮住了眼前的画面,他眨眨眼,几滴圆润的泪珠便沿着面颊滚落下去了。
水镜中的女子却整了整衣衫,在那香炉前拜了又拜:“佛祖在上,保佑我的弟弟在下一世一生安好,富贵延年。信女林氏谨奉。”
若他平安转世,则保佑他事事无忧,平安顺遂。
若他仍在地府徘徊,则保佑数十年后黄泉再见,不忘今生姐弟之缘。
尽此一生,愿你安好。
水溶专注地看着他,想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来为他擦去泪,找了半天却发现没有。便直接拿袖子替他拭了泪,低声问道:“你可还好?”
回过来的是一张已经哭花了的小脸,眼睛都红了,像是被养在贾府里的那窝兔子。
但是贾琅的嘴角,却是向上翘着的。
“不能再好了。”
他在心里悄悄地想,姐姐,我已转世,你也莫要再挂念——得此一面,我将真真正正,是生活于此世的贾琅了。
往事可怀念,却不再是牵绊。
我已重生。
【本座真的很不想打扰这种气氛但是……那位还记得他自己是个神仙吗?】
【发现没有帕子,使个小法术变出来不就成了!为何要用袖子?】
【倘若本宫没有记错的话,那位除了爱毛茸茸的动物外还有洁癖吧……这不科学,他的洁癖呢?】
【娘娘,容老夫提醒你一下,我们的存在本身就不太科学。】
嘘,古语云,关心则乱,又何必拆穿。
待到次年开春,贾琏、贾琅出了贾珠的孝期,张氏便准备着让贾琅去贾家的家学念书了。她本就是从书香世家出来的,自然知晓念书的重要性,因而天气一暖和,她便向贾赦提了。
贾赦自然不会反对自家儿子上进,只是难免心疼贾琅年纪小,不由得道:“何须如此着急?宝玉比他大一岁,也还未入家学呢。”
张氏服侍着他穿上外面的大衣服,方笑道:“宝玉放在老太太跟前,哪里用得着我们操心,老太太自会打点的好好的。琅儿却不同,他是在我这屋子里长大的,我哪能不替他多想想?”
贾赦蹙眉道:“既然你觉着好,那便让琅儿去。只一点,他小,找几个妥帖的书童好好跟着,别出了一点差错才是。”
张氏忙应下了。
与贾琏自幼便被接去贾母身边照顾不同,贾琅却是贾赦亲自看着长大的第一个儿子。看着他由一个白白嫩嫩的包子变为一个稍大一点的白白嫩嫩的包子,且与自己感情也甚好毫无芥蒂,心中那种满足感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因而言语中,难免就偏着贾琅一点。
第26章 恩爱
张氏心知肚明,虽为大儿子心焦,却也无可奈何。只因着这种隔阂并不是一朝一夕内产生的,而是几年来贾母潜心弄出来的。
贾母本就不喜大儿子,又因贾赦是个昏庸无能的,越发衬的贾政贴心。为此,话里话外有意无意都给贾琏点着他亲爹不怎样这个点,让贾琏反而打心眼里濡慕二叔,而不屑于自己的亲生父亲。
张氏也知大老爷是扶不起的烂泥,只是那二老爷又何曾好到哪里去了?说是有学问懂事故,可最终也是凭祖宗荫蔽得了个从六品的官职,做了几十年来也就变成了个从五品。
可知贾母的心,偏的已经没边儿了。
她第二日去向贾母提了提此事,果见原本歪在美人榻上的老封君瞬间坐直身蹙起了眉,不满道:“宝玉尚且没有上学,老大家的,你会不会太心急了点?”
一旁跪着给贾母捶腿的小丫鬟默不作声,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张氏分神看了她几眼,便认出这是顶替璎珞的那个鸳鸯。璎珞因着当日传话说贾珠不好了的缘故,被老太太迁怒了,早早儿地打发出去,却又从刚留头的小丫头里提拔了一个。
眼下,老太太的目光锋利如刀,张氏的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声,不急不忙道:“既如此,何不让宝玉也上学去?咱们贾家的家学不比外面,离咱家又近,也可提前学些知识。将来,少不得就得给老太太一顶凤冠霞帔带带呢!”
贾母冷冷地撇嘴笑道:“罢了,你可别哄我。宝玉还小呢,我舍不得让他这么早就去上学,你看我那苦命的珠儿,还不是被那几本书逼得,最后竟早早就离我去了!琅儿也不必去,哪有哥哥还没读书,他就先去读书的道理!”
如此说来,竟是丝毫不肯听。
张氏暗暗咬牙。她是知道宝玉的,那孩子很是顽劣不堪,向来只同丫鬟们交好,小小年纪就整天啃人家唇上的胭脂。这哪里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应有的行为?竟比那纸醉金迷流连花丛的公子哥儿还让人觉得不堪了。
她心下自是不悦,可是又碍于孝道无法与贾母争执,只得先将此事咽下,想法儿另行解决不提。
谁知刚回了屋子便有下人来报,说三少爷已经被北静王府的人接走了。张氏不由得按着额头,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愈发坚定了让贾琅赶紧上学去的决心。
否则,她总有一种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的错觉……
因着要为兄守孝,贾琅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出门,在府中闷得几乎要长出蘑菇。闻听水溶派人过来接他了,忙换了外出的衣服到了大门口,果见北静王府的李管家正站在一辆绣着精巧青莲模样的马车前面呢。
李管家一见他,满是褶子的脸上也不由得挂了几分笑:“哎呦,小少爷,您这又长高了好些!”
贾琅笑着冲他点点头:“李叔。”
“世子在里面等您呢。”李管家上前打起帘子,果见水溶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许是因为顾及着贾家刚出孝,他只穿了一身月白底绣江水纹的锦袍,上下颜色都十分素净。手中还抱了只懒洋洋眯着眼睛的猫咪。那猫咪浑身雪白,听到声音才漫不经心抬起了眼,一双浅琥珀色的琉璃般的眼珠一动也不动,直直地盯着贾琅看。
贾琅惊喜道:“小四,你也来了?”忙屈身上了马车,坐在了水溶身旁的垫子上,把他用来暖手的白猫抱了过来,“你不是一向不爱出门的么?”
那猫软软地喵呜了几声,也不知到底在回答些什么。
贾琅显然也不指望它真的开口吐人言,扭头笑眯眯地问水溶:“你快看,我有没有长高?”
水溶扫了他一眼,也就是刚刚到自己大腿的高度。但还是昧着良心回答:“长高了许多,都到我腰部了。”
闻言,团子顿时抿起了嘴,嘴角微微往上挑了挑。
他坐直了身体,好奇地掀起窗边青布上绣着缠丝莲的帘子,望着马车一路出了荣宁街,兴致勃勃问道:“今日我们要去哪里?”
“先去迎客斋找些吃的,”水溶在他身旁温声道,“你这些日子都没见过荤,嘴怕是早馋了吧?昨日饭都没好好吃。”
团子掀帘子的手顿了顿,疑惑地回望他:“你怎知我昨日没有好好吃饭?”
……
水溶无辜地与他对视着,颜色浅淡的薄唇紧紧地抿着,小模样儿很是茫然。贾琅看着他便觉得自己已经不忍心再追问下去了,可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关键性的问题啊?